強忍笑意看著杜甫狼狽模樣的李長安輕咳了兩聲,壓低了唇角,嚴肅臉色,厲聲斥道:“全隊肅靜!”
有李長安出面整頓紀律,一眾石壕村的壯丁才從激動中冷靜下來,老實列隊站成一行,各個眼巴巴看著杜甫,期望能從他口中得知一些家鄉的消息。
杜甫長松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身上被扯的亂七八糟的舊袍,露出得救了的表情,腳下不由又往李長安身邊靠了靠。
這些降卒實在太過熱情,杜甫實在是招架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趙老嫗和石七郎的三個兒子可在此處?”
“在在!”三個人忙不迭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細看三人雖然年紀不同,彼此相貌卻有五分相似,一看就是兄弟。
杜甫視線在三個人身上掠過,年紀最小的那個青年一只手缺了兩個手指,戰場上受傷是難免的事情,好在缺了兩根手指在這時候算不上什么大傷,起碼兄弟三人都全須全尾站在這呢。
“你們父親在家里等著你們,還有一個喝奶的娃娃,他和他的母親也好端端在家中呢。”杜甫語氣都輕快了幾分。
“那是俺媳婦和兒子。”年紀最大的青年驚喜大喊。
他沒想到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兒子能活下來,太平世道孩子夭折都十分常見,何況現在世道不太平,他們家里兄弟三個都被抓了壯丁,只有老弱婦孺在家,能養活一個孩子是真不容易。
“還有俺們老娘嘞?”另外一人追問。
這個李長安也早已經告訴杜甫了,杜甫爽朗道:“你們兄弟三個回家就能見到趙老嫗啦,我離開石壕村的時候她被帶走頂替徭役去了,不過壽安公主先前已經頒布了政令,命令把徭役中的老弱婦孺都遣送回家,想必如今趙老嫗也已經在回家路上了。”
“不過你家既然有兄弟三人,回鄉之后應當得出一人服徭役。”杜甫頓了頓道。
石家兄弟三人憨厚一笑:“理當如此,理當如此。”
知道一家老小都平安就是亂世里最好的消息了,他們家中壯丁多,少一個人也能足以把荒廢的田地重新操持起來了,徭役又只是在縣中做些挖渠修墻的力氣活,可比被強征為卒好太多了。
其他人聽到石家一家人都平安的消息之后紛紛向石家三兄弟投來了羨慕的目光,亂世離家數月,誰能不惦記家里的親人呢?
于是又紛紛開口向杜甫打聽家里的消息。杜甫只能絞盡腦汁回想石壕村里的見聞,連夜里聽到的狗吠聲講出來都能引起幾聲叫好。
“那必定是俺家的大黃,俺家的大黃叫聲最響哩。”“俺家的大黑叫聲也大……”
有人爭論杜甫夜里聽到的狗叫聲到底是誰家的狗。不過眾人表情都輕松了下來,有狗是好事,有狗就說明村子里還有存糧,倒是真餓的死人了,村子里也就不會有狗吠聲了。
到天色將黑這些石壕村的壯丁才依依不舍放杜甫離開,杜甫一下午說的口干舌燥,面上的笑容卻一直都沒有下去過。
告別了石壕村的壯丁,杜甫又跟著李長安并肩走出了驛館。
已經快到年底了,北風寒冷,把杜甫吹得不禁打了個哆嗦。
李長安還貼心給杜甫塞了一個牛皮水袋,讓杜甫先潤潤嗓子。
“……說到底要想一次平叛解決問題還是得發展生產力,解甲歸田的百姓要是吃不上飯還是會去從軍作亂……我打算把洛陽的一部分工廠搬遷過來……”
李長安把這些事情像倒豆子一樣通通都告訴了杜甫。
大部分都是戰后安排,如今戰亂都還沒平定,現在說這些事情還太早了,可李長安對著杜甫很有傾訴欲望,把這些還只存在于自己腦子里的想法告訴杜甫也是想讓杜甫略微放寬心。
其中大半杜甫都聽的一知半解,李長安也沒有指望這么寥寥幾句就能讓杜甫全部聽懂,能和她討論的有來有回的人只有一只手能數過來的幾個宰相之才,杜甫的政務能力離宰相還差得太遠。
可杜甫聽的很認真,李長安說的也很認真。
李長安從她帶兵往鄴城行軍開始講起,講她是怎么打下的鄴城,講打下鄴城之后她如何安撫鄴城百姓,如何處置降軍俘虜,下一步又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