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只是十分平靜向李隆基行了個禮:“臣見過太上皇,臣已經巡查完了侍衛,便先告辭了。”
李隆基沒有回應他,王忠嗣本也沒期待李隆基的回應,只是例行禮節稟告了一句,隨后便帶著近衛離開了。
望著王忠嗣一瘸一拐的背影,李隆基張張嘴,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王忠嗣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李隆基才失魂落魄攥緊了高力士的手。
“他怪朕……是啊,他是該恨朕……”
那是他養大的孩子,曾經跟在他身后一句句喚他“阿爺”,那時候李隆基還年輕,野心勃勃想要開疆擴土,他摩拳擦掌想要效仿漢武帝養霍去病一般給自己也養一個百戰百勝的少年將軍。
王忠嗣爭氣,他當真成了大唐百戰百勝的名將。他也比漢武帝幸運,漢武帝沒能留住霍去病,他留住了王忠嗣,王忠嗣從他的霍去病變成了他的衛青,而后毀在了他的猜忌之下。
王忠嗣對得起他,他對不起王忠嗣。
李隆基甚至不敢想當年他的這個義子對他有多忠誠,才會握著四鎮兵權而不反抗,任由他處置。
倘若他當年沒有懷疑王忠嗣,去歲又豈會淪落到被安祿山嚇得倉惶逃離長安城的地步呢?
李隆基一連數日都沒有見人,除了在太上皇車架中趕路,就是在驛站院子中休息,直到快到長安了,李長安都沒有再見到李隆基的人影。
李長安本來想和他商量一下登基大典,卻一直沒能找到機會,打探了一下消息瞬間就猜出來了李隆基怎么那么老實了。
合著是不當皇帝以后人性回來了,見到昔日名將義子知道后悔了啊。
李長安撇撇嘴,好心派了一位熟知各種儀式流程的大臣去找李隆基商量登基大典,也
省得李隆基不敢見人。
太上皇的車架中,兩道身影相對而坐,空氣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最終還是一道精神矍鑠身穿紫袍的老臣嘆了口氣,率先開口:“臣拜見上皇。”
李隆基目光躲閃,可惜這車廂著實不大,沒有地方能讓他鉆進去。
子壽何須多禮。?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李隆基只能硬著頭皮看向坐在對面的張九齡。
他已經做好了被張九齡引經據典陰陽怪氣罵一頓的準備了。
當年張九齡初擔任中書令,他過壽辰,百官給他獻了一點禮,張九齡都要專門獻《金鏡錄》五卷,言前古興廢之道勸誡他一番。
開元時期他自詡還算個明君,有一點做的不對的地方都會被張九齡直言不諱一番。如今……他到底做錯了多少事情,李隆基自己都數不清了。
“朕悔不聽子壽之言,失天下矣。”李隆基感慨一聲,從長安逃離之后,李隆基就時常后悔沒有早殺了安祿山,自然也就順勢想到了從開元時期張九齡就勸他殺安祿山,說“亂幽州者,必此胡也”的斷論。
果然一語成讖,可不就是安祿山這個雜胡從幽州之地起兵亂了大唐江山嗎。
張九齡卻只是長長嘆息一聲:“臣此次來并非為敘舊而來,而是奉陛下之命來與上皇商議新帝登基儀式。”
這句話像一柄大錘狠狠擊打在了李隆基的心上。
李隆基嘴里苦得發疼,像是生嚼了蛇膽一般。
“你如今在朝中擔任何官職?”李隆基苦澀道。
張九齡沉默片刻道:“承蒙陛下看重,忝列為右中書令。”
“右相啊。”李隆基自嘲道,“子壽有賢相之才,何必自謙‘忝列’。”
他后來的兩個右相,李林甫和楊國忠,李林甫,妒賢嫉能,楊國忠,無能跋扈,沒有一人能比得上張九齡。
張九齡并不再接李隆基的話,而是轉而說起了登基儀式。
大唐的繼位儀式并不復雜,李隆基也熟悉流程,當初唐睿宗和李隆基怎么交接的皇位,如今再來一遍也就是了。
寥寥幾l句敲定了流程,張九齡便毫不留戀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