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算壽命這種事情,本身就是窺探天意,算一次,折壽一次。
崔謙佑看他一眼“事成之后,倘若我身死;這掌門之位,還是要由你來坐。”
傅驚塵說“弟子愚鈍,不若金宗主德高望重。”
“金開野”牽扯到傷口,崔謙佑又一陣咳嗽,疲倦,“那小子的確是個勁敵若不能為我所用,不如早日殺之。”
“他雖忠厚,卻也并非愚忠,”傅驚塵說,“他此刻敬重藍掌門,是尚不知他家人為藍盡忠所害。只要適時放出消息,要他倒戈,易如反掌。”
“這事還是交給你去做吧,我近些時日越發感到疲憊,一想這些煩心事便頭痛心煩,”崔謙佑閉上眼睛,“對了,你那個妹妹的事情,可想好了你打算將她許配給誰”
傅驚塵向崔謙佑深深一拜“師父,我只有這一個妹妹了。”
崔謙佑問“你這是何意”
“她只有我,我也只有她,”傅驚塵說,“我只想她這一生率性而活。”
“率性而活”似是聽到什么笑話,崔謙佑笑出聲音,面帶譏諷,“傅驚塵,你也知道,你手上人命無數,終將和我一般,不得善終將來她一個孤女,如何應對你這些仇家”
“我活一天,便能教她、守她一天,”傅驚塵說,“倘若大限將至,在此之前,我亦可將全身功力傳授于她。”
崔謙佑說“你先前并不如此打算,也不曾有傳功法給她的念頭。”
“因我之前對妹妹多有誤解,未能看清,以為她無法自保,”傅驚塵說,“如今重逢,我發覺她根骨絕佳,修煉勤奮,若假以時日,她必能揚名立萬,無需庇佑,亦能自立不需要額外的男人保護。”
“最好如你所說,”崔謙佑閉眼,心力衰敗,亦不想因此事和愛徒爭執,“罷了罷了,我們也不是俗世中人,不依靠聯姻那一套。你若是喜歡她,舍不得,一直留在身邊也好。”
傅驚塵不言語。
塌上的崔謙佑,忽而睜眼,盯著傅驚塵,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既叫我一聲師傅,那么今日我少不得要問你一句驚塵,你說你如今認為妹妹不需要額外男人保護,究竟是真的如此以為,還是不想要她除你之外的男人保護”
傅驚塵說“弟子不懂。”
“你不是不懂,你是在裝不懂,”崔謙佑的手搭在腿上,沉沉,“你心頭藏孽。”
傅驚塵靜靜立著,一動不動。
“罷了,罷了,”崔謙佑連說了兩聲,重重,“你出去吧。”
待傅驚塵離開后,崔謙佑咳了兩聲,才從金絲楠木盒中小心地取出一個白瓷瓶。
白瓷瓶素凈漂亮,正面上刻有「神仙丸」三字,背面有白衣派的標志。
他慢慢地倒出一小粒,放在手心,湊過去嗅了嗅,半晌,似陶醉地閉上眼,將整粒吞下
小而軟的藥丸,一入喉管,頃刻間便化作一股兒柔和的雨煙,瘋狂在四肢百骸間游走,如橫沖直撞的獸。
那些隨著年歲漸長而遲緩的筋骨再度舒展,血管軟化,熱血崩騰,久違的青春在此刻回轉,連胸口的心臟都要砰砰作響。
崔謙佑睜開渾濁的眼,覺眼前世界從未如此清明過。
他好似看到夢寐以求的掌門寶座,看到千百年來執著追求的道,飄飄欲仙,身輕如燕,沒有疾病,沒有痛苦,精力充沛到能同時指點十個土地,可上天攬明月,亦可入水訪龍宮
久違的至高無上,久違的通暢,久違的快樂。
這大抵便是傳聞中的“得道”。
他在小藥丸的幫助下成功窺得此生不可得的道。
晚風蕩。
楊柳依依。
回住處須經過溫麗妃所居住的雙生臺。
往日間,傅驚塵從此處過,只聞幽靜竹掃葉,不曾停留。
只今日,剛從深深院門前經過,便聽院內傳來打斗聲。
傅驚塵皺眉。
他凝神細察,很快意識到,雙生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