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他嗅錯了
不。
或許還有些被他忽略的事情。
傅驚塵緩步行,暗中觀察著這個衰敗的清水派。
除卻燒火做飯和守山門的兩個普通人外,這派中上下竟只有這七個弟子,空蕩貧瘠得令人不適。
那個捧著灰鼠皮斗篷的“青青”和她師姐一同躺在床上,病懨懨的,像兩只病貓。
傅驚塵一眼就看出,這個“青青”不可能是金玉傾。
雖然年齡相仿,也都是永安城救下的,但無論是氣度還是相貌,都和金開野不同,也不是那種經過艱難事的孩子。
大約只是巧合。
展林說這個師妹同青青相貌相似,也不盡然,眉眼看不出有什么相像的,非要說的話,也就是額間都有一顆小紅痣。
大約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看自家妹妹,都如絕世美人般。
她的二師兄也來了,寸步不離地守著,看她和看眼珠子的倒是挺符合方才探聽到的整個門派的人都很疼這個“青青”
。
身世和神態也對不上,這個“青青”觀行為舉止,一派天真爛漫,沒見識過人間疾苦的那種單純是裝不出的。
確認對方不是金玉傾后,他倒松口氣。
再度無功而返,傅驚塵這次并不遺憾。
他暫且不想同清水派為敵。
一是這種出過近神的門派,多多少少都有些真東西;二來,或許還有些不多的良心。
在望見后山那重重疊疊的弟子墓碑時,他對這個已然風雨凋零的門派生起些敬意。
若非迫不得已,傅驚塵也不想屠殺這些衣服都要打補丁、連黑糖都要小心翼翼珍惜的人。
大約見識過的黑暗太多了,乍一瞧見如此質樸單純的同門情誼,他竟有些不忍心。
臨走前,傅驚塵打算再度拜祭一下定清師尊和祭劍的芳初,緩步行至二人合葬墓前時,忽而一頓,嗅到淡淡香味。
是朦朦朧朧、熟悉的蜜餞梅花蕊。
他側身,看到那墳墓后方,丟了幾枚蜜餞梅子。叢中野貓叫了一聲,警惕看他,滴溜溜滾著梅子走,拉扯到旁側。
旁側粉白玉蘭樹下,開著一叢小小的、嫩生生的迎春花。
傅驚塵望那叢淡淡鵝黃。
迎春花開。
葉靖鷹那邊也該有結果了。
瓷盤中的迎春花漸漸蜷縮,慢慢地被空氣吸附干燥。
藥峰上。
花又青躺在床上,猶豫好久,閉上眼睛,一手握著懷夢草,另一只手握住那枚蛇佩。
再度入夢。
這次夢中是狄族人的帳中,燭火暗淡,外面狄人守衛的影子照耀在牛皮的大帳上,近在耳邊的聲音,巡邏,隨時可能會被人聽到、看到他們在做什么。
花又青被捂住嘴巴,所有支離破碎的音節都被大掌封住,依舊是跪俯在那粗糙的羊毛編織毯上,膝蓋磨出幾道傷口,脖間的金鏈子被人牢牢拽緊,拽到她整個人都要往后仰,傅驚塵貼她的臉頰低聲喚,青青,青青。
她還穿著那日行刺時的衣服,只是有些地方破掉了,傅驚塵衣冠楚楚,衣服整潔,束發束腰,垂眼,凝望她,問。
“你有什么目的”他問,“來我身邊,有什么目的是為了活下去還是”
花又青說不出口,她只是看著傅驚塵,心知看一眼便少一眼,誰知他回峰后又當如何呢
她大約真的被色相所迷,顛了凈心。
“若只是活下去,我可以不怪你,”傅驚塵狠丁頁,松開手,終于放她呼吸,他說,“世道艱難,你一個小女孩,無依無靠,孤孤單單,為了生存,一時間說了謊,也正常,我不怪你。”
花又青想,當真是做夢,夢中傅驚塵竟如此寬容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