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這樣下去,只能用那一招了。
金開野額頭冒汗,他抿一抿唇,從胸口中,取出一塊布料,遞給花又青“青青,你當時給我的東西,這么多年,哥哥一直都留著。”
花又青說“金”
“莫再叫我金宗主,這么多年過去了,還不肯認么”金開野苦笑,倒沒有執著再提認不認哥哥的話,在懷中又掏一掏,再掏出那已然焦脆的紙條,一起遞過去,“我都知道了,也不會同任何人說不過沒關系,你怨我,也是應當的,沒關系。”
花又青沉默地接過那片布料,待拿到手掌心,才意識到,這是當年墮入黑水塘時,自她身上扯下的那一片。
是當初小黑去報信的那一片布料。
那一次,金開野沒有來。
布料早已褪色嚴重,被人常常撫摸,摸順了每一處邊角,原本的略微有硬意的棉布,如今已經軟得像一塊真絲綢布,縫隙中稀稀疏疏地透過光。
還有一個紙條,已經被烘焦,只看到上面有字,還沒看清寫得什么,便悄然碎裂。
她接過來,卻只能接到一手的碎屑。
“什么”花又青問,“這是什么”
“大楚興,陳勝王,”金開野有些吃力了,源源不斷的真氣輸出,已經漸漸感覺到身體被掏空,“你當年告訴過我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忘。”
花又青說“你在說些什么我聽不懂啊。”
她見金開野情況不妙,立刻取出葉靖鷹給她的那些丹藥,要喂給他。
金開野搖頭,此刻正在運功,若現在服藥,便不能以真氣護住青青了熾焰真火威力太大,青青身體受不住。
他不想讓妹妹這樣難受地“回家”。
況,若她魂魄受傷
誰知,還能不能回去。
見他不吃,花又青只能另辟蹊徑,將那藥全都吞下,拼命地療愈自己的傷,雖知不過是徒勞,縱使吃光這些丹藥,也無法化解溫麗妃那一掌符咒的狠戾。
不顧后果地
全部吃下,勉強也能聚氣,雙手貼在金開野后背上,花又青忍痛,化著藥,開始用力為他灌輸真氣。
金開野劇烈咳嗽,那些煙灰全被他獨自吸入腹中,他強自撐著,用身體給花又青撐起一片空檔,耳朵嗡嗡地痛,已經幾乎聽不到妹妹的聲音,只能努力、努力集中精力,去聽,想要再多聽一些,“我不知道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哥哥是個很沒有用的人,我其實沒有什么天賦,這一輩子,只想和你,和爹娘在一起,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如果當初我沒有被玄鸮門選中,說不定,現在就做些小生意,或者種著父親母親開的那幾塊田地現今聽君主允許女子入朝為官,妹妹你也可以進學堂讀書,識字。”
好在,還在他堅持下來,聽懂了妹妹的暗示。
樹立威望,培養自己的人脈。
只等反了藍盡忠,殺掉他,掌握權力,就能給妹妹自由。
距離實現這個目標只差一步。
若藍盡忠被傅驚塵殺死,算惡人被天收;可倘若傅驚塵死在藍盡忠手上,此刻他元氣大傷,金開野亦能手刃仇人。
只差一步。
他希望藍盡忠死,傅驚塵勝,快快來救走妹妹。
金開野自知并非天命之子,只是個沒什么野心、只想同家人在一起的普通人。
源源不斷的血從他嘴角冒出,花又青蒼白著臉,開始鉚足勁,給他輸送,幾乎拼盡全力。
“停下吧,”花又青說,“我不會死的,我向你保證,我不會死,不要為我這樣”
“我再怎么無能,也是你哥哥,留著些真氣,等一會兒保命用”金開野的鼻子和耳朵開始流血,他忍著咳嗽,不想嚇到她,迅速背過身去,背著花又青,悄悄咽下一口腥甜的血,又一口,喘著氣,“我不能看著別人拿我妹妹煉丹。”
花又青鼻子發酸,眼淚瘋狂傾落“不值得,我這身血肉本就沒什么用處你”
“聽我說,青青,”金開野急促,此刻,臉上只有解脫,“先聽哥哥說完,好嗎”
花又青吸著鼻子,雙手貼在金開野背上。
她已感覺到,手下肌肉在發抖,有些地方已經僵了,他的五臟六腑幾乎都要在這火焰強大的壓力下碎掉,幾乎已經沒有回轉的余地,如一個不見底的深坑。
花又青從喉嚨中發出一聲帶著泣音的呵啊,淌著淚珠,呼吸鈍痛,只想救他。
“這種日子,我已經過夠了,沒止境地死人,還都是身邊人,沒完沒了地看著認識的人去死,殺朋友、殺兄弟,我想回家種田,打獵砍樹,劈柴捉魚,”金開野說,“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給妹妹買布做衣裳要她風風光光,傾傾,哥哥對不起你,都是我。”
都怪藍掌門看中他。
父母爹娘受他連累,妹妹亦顛沛流離。
都是他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