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夫人楊氏的馬車在最前頭,楊少連要見阿姐,也得從最外頭的女使開始求傳話,話傳了一盞茶之久,才讓他登上馬車。
楊氏積年養尊,雍容明艷的臉上看不出年歲,宋觀穹的好樣貌正是出自于她。
她抱著手爐靠在織金軟枕上,聽到動靜,掀起了眼簾看去,便是這一瞥,也掩不住凌厲的審視,
“什么事”
“姐姐,你得給我做主啊”
楊少連將前因后果一說,還給楊氏看自己臉上、手上的傷。
楊氏掃了一眼,“我還未跟她說,你急什么湊上去,別平白失了自己的身份,讓一個江湖女子看不起。”
不怪她不關心自己這個弟弟,楊少連雖喚楊氏為姐姐,但他也不是楊氏的親弟弟,而是楊氏父親因年老無子,就從堂親里過繼了楊少連給自己養老送終的。
這楊少連原配早亡,一直不曾抬妻,三日前在夏訴霜抵京之日,看上了人家,才來求楊氏說和,雖說是娶繼室,但也算是夏訴霜天大的福氣了。
楊氏對兒子這個所謂的女師父,是極為看不上的。
當年她視之為唯一依靠的兒子,被定國公從身邊帶走,送上了多難山上習武時,楊氏就要死要活了一場,要不是定國公以休妻,褫奪世子之位為要挾,楊氏絕不可能放手讓兒子離開自己這么多年。
后來她得知宋觀穹拜的竟是一個女師父,更是大發雷霆,一定要給兒子換一個師父。
之后又是定國公鎮壓了,且聽聞夏訴霜年長她兒子五歲,她情緒才平穩些。
縱然定國公父子對這個女師父禮重有加,楊氏也是打從心底看不上,只是面上過得去罷了。
就算她在江湖上有些什么“劍仙”的名堂,也只是一個江湖草莽,怕是還比不上府里的武師、軍中的教頭,談何出身。
能讓她在定國公府上住一個客院,是看在世子的面子上,對這位女師父的一些照顧。
楊氏料定,這個女師父這一把年紀下山來,是想借定國公府的勢,給自己尋一門好親事。
可惜都已經二十四歲了,即便容色尚好,半點出身沒有,能尋摸出什么呢
也就是她時運好,讓楊少連偷瞧了去,之后就心心念念來求楊氏這個姐姐做媒。
見阿姐渾不在意的模樣,楊少連發狠道“如今她這樣潑悍的,我也是不敢娶回去了”
楊氏順勢點頭“好啊,你早些說我還省事了,待會兒也別耽誤我聽大師的俗講。”
楊少連不肯給夏訴霜體面了,與她何干。
見拿捏不了楊氏,楊少連又連連求告,“阿姐,好阿姐,我這一身的傷您可不能裝看不見啊,相看肯定是要相看的,但請阿姐多多敲打,讓她往后再不敢如此。”
楊氏早習慣了有人盡把她往高處捧,幽幽嘆道
“你姐夫經年牧守西北,這國公府內外哪里不是我在打點,府里那些妾室又是不安分的,年節里得防備多少個老鼠一般地在我這兒尋摸好處,偏還得分神操心你的事,當初阿爹過繼了你,就是指望你能立得起來,好讓他安享晚年”
又來這一套,楊少連心中腹誹,面上則連連點頭,說自己不孝。
好不容易受完訓誡,退下了馬車,楊少連把袍角一摔,“呸麻雀出身,鳳凰的架子擺得倒是足真有本事,定國公怎么也不見支應娘家”
多少年了,他在百器監監丞的位置上就沒升過,楊氏這個定國公夫人要是真有體面,怎么吹不了枕邊風,讓定國公給他謀個好差事,登閣拜相呢
還什么“失了自己身份”,她不過命好,小戶之家嫁了一個有本事的金龜婿,兒子又得太子看重,要是憑她自己呸
楊少連罵完,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要是待會兒安德寺相看之時,那夏訴霜但凡有一點不順他意的,他才不娶,定要讓這女人狠狠吃一個教訓。
掂了掂袖口里的藥,這可是讓平康坊花魁都遭不住的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