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屈身侍奉,他卻覺得宋世子在禁錮著訴霜。
她收的這個徒弟,哪哪都不對勁。
他開口道“堂堂國公府世子,在大街上如此行事,怕是不妥。”
“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縱使親嘗湯藥,涌泉躍鯉也是應該的。”宋觀穹為師父攏好裙裾,才終于站起身。
他將帕子疊好,放入懷中,恢復了世家公子的端方有禮,含笑看著周鳳西“況且,這些年也做慣了。”
周鳳西喉結滾動了幾下,不知說什么。
他離開十年,此人伴她八年,在訴霜心里,自是徒弟比自己更重要。
他們才是一邊兒的。
此時落宋觀穹的面子,也是下夏訴霜的面子。
“看來今遭不是敘舊的好時候,夏娘子既然搬到這兒來了,正好”
“沒什么正好的,訴霜久居深山,不喜與人來往,何況周將軍還是避嫌為好。”
說罷,她轉身離去。
宋觀穹意味深長看了周鳳西一眼,跟上了師父。
進門之前,夏訴霜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周鳳西還站在那兒,已經丟了掃帚。
見她回過頭來,朝她做了一個手勢。
那是約她一更相見。
他在山上養傷時,二人為了躲過白祈山人的晚課,偷偷出去玩,就約定了這個手勢。
十年了,他還記得。
夏訴霜扭過頭,不做任何回應,走進了大門。
宋觀穹也看到了周鳳西的手勢,面容不見半分變色,只是將師父全然遮擋住。
進去之后,他反手將小院的門在身后關上,門外那人的視線被隔絕,留兩人一方安靜的天地。
夏訴霜吐出一口氣。
或許是為了消解掉見到周鳳西的愁緒,她更加認真地打量起這一方小院來。
看著看著,因那份熟悉,眼里綻出了驚喜。
見她喜歡這院子,宋觀穹掃去不快,有了一點小滿足。
夏訴霜在庭中望了一圈,回頭向徒弟笑了一下,有些不解“這個院子”
“徒兒想著,師父住在熟悉的地方會比較舒服。”
“讓你費心了,為師住哪兒都不要緊,但是在建京能住上這樣的地方,實在是很值得高興的事,”夏訴霜一點都不吝嗇自己的夸贊,“要布置這個,你辛苦了很久吧”
她的手在身側動了動,想和從前一樣,摸摸徒弟的腦袋。
那些顧忌又化成絲線,將她手纏住。
遲疑的手被牽起,放在自己的臉側,宋觀穹閉了閉眼,“徒兒不喜變化,便猜師父也不喜歡。”
這話似在提醒她,他只當她是師父,夏訴霜自己也該釋懷了。
指尖輕顫的一下,似在摩挲他的面頰,夏訴霜終是徹底放下,手捏著他的下巴晃了晃,“師父很喜歡,阿霽,謝謝你。”
宋觀穹見她笑里盡是釋懷,笑意反倒淡了。
心無限墜下。
和他睡在一起,原來是要盡力摒棄的心結嗎
笑靨下絲絲縷縷滲了血,他溫和道“從前在山上都是師父照顧,難得讓徒兒找到了對師父好的機會,怎么可以錯過呢。”
夏訴霜笑著搖頭,哪里是她在照顧他。
“阿霽太懂事了,讓師父省心太多,你別笑話,我總希望你任性一點,能彌補一點幼時的日子。”
她常看到農戶獵戶的孩子們上山打鳥,下水抓魚,玩得不亦樂乎,夏訴霜也曾經牽著大徒弟,問那些孩子愿不愿意跟阿霽玩。
他們起先是愿意的,結果黃昏時阿霽回來,衣裳都破了,臉也是臟臟的,看到師父的那一刻,眼圈才慢慢紅了。
夏訴霜當即拉著他去找那些小孩要說法,和那些找她討公道的農婦撞在了半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