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皇帝披著玄色龍紋外衣,一手擱在脈枕上,一手將魚食輕捻進白瓷大缸中。
若空懸在魚兒一下有了活氣,爭相奪起了食兒。
“小十又去鬧宋觀穹了”皇帝邊問,邊咳嗽了幾聲。
老太監道“公主再過不足半月就要出嫁,看來還未對宋世子死心,才鬧了這么一出的。”
徐府的事已經傳回宮里了,宋觀穹能看出端倪,皇帝又怎么看不出來呢。
皇帝哼了一聲“不死心又怎么樣,宋觀穹跟她沒有緣分。”
“陛下疼愛公主,為她選的郎婿一定是最好的,將來公主定能體察陛下的愛子之情。”
“徐府的事鬧得不好看吧。”
老太監笑道“都是小輩,鬧破了天也只是哭哭啼啼那點事,況且宋世子的師父確實沒受多大委屈,不過宋世子反應太大,幾家都往宮里說,世子太過輕狂了些。”
“輕狂得好啊,年輕人不輕狂怎么辦事呢,這不才輕狂了一次而已嘛,
朕如今身體不好,底下的人一定是要鬧的,宋觀穹先鬧,往后一路鬧下去,別人未必注意得到他,往后就瞧他自己的本事到哪兒了。”
老太監并不知道皇帝對宋觀穹到底是何打算,但要說那位世子輕狂,他是不信的。
伺候御前的哪個不是人精,一眼眼睛不毒辣是活不下去的,宋世子剛回京面圣那會兒,老太監就看出來了,此子斷不是一時驚艷便歸于寂寂的人物。
建京養出來的少年郎君,受教再深,總有世家帶出來的輕傲,如翠竹當風,實則支不住事兒,可這位世子是一方青石,端方厚重,風雨不改。
他洞明世事,不會多走一步,多說一句,性子、出身、本事都挑不出錯,注定要在建京城步步高升的。
只是有時難免風浪太大,青石要抵住也不是易事。
宋世子得證明自己站穩了,才能扛得住后面的事。
可惜宋家已經有了個宋國公,更上一層樓,不是好事。
宋世子要走的這條人臣之路,注定充滿荊棘。
這次劍走偏鋒,不知辟不辟得出一條青云路啊。
那廂醫正才收起脈診,跪地回話“陛下常年為國理政宵衣旰食,又兼早年南征北戰留下積勞,陽虛氣率,首以補正為要,不可憂勞太過。”
皇帝放下魚食,嘆了口氣,“那這陣子就讓太子忙一點吧,三皇子在護國寺主持完苗地圣物之事,讓他輔佐太子,也看看朕的兒子們歷練出來了沒有。”
他眼中不見半點對大權的貪戀,好似真的要靜養一陣。
老太監送醫正出了殿門。
宮門之外,燈籠找不到的角落有人影聳動。
醫正走在回太醫署的路上,外宮的路像樹干一樣,分出無數樹枝一樣的小小夾道,夾道沒有燈籠,漆黑一片。
“嘚嘚嘚”夾道傳出幾聲怪響。
“咳咳”醫正咳了兩
聲,像是喉嚨癢,之后跟沒聽到一樣,繼續往前走。
夾道刮過一陣風,徹底寂靜。
護國寺里,三皇子已經齋戒了半月,此刻正在禪房中看書。
“殿下,有消息。”
“進。”
進門的人低聲將宮里剛送出的消息說了,三皇子霎時睜開了眼睛,“消息可有假”
來人搖頭。
幕僚說道“當初約為暗號,醫正咳兩聲,就是陛下的情況不妙,連主政也不能了,怕是天明就要下旨讓太子輔國,殿下,咱們等了這么久,偏這時候人手不夠,怕是會斗不過太子啊。”
“東宮不是還沒收到消息嘛,”三皇子眼神狠厲發陰,“太子想要輔國,本王就先斬他一臂。”
宋觀穹回了府,養榮堂的女使早早就候在了門口,他在徐家的所作所為早已傳回了國公府。
大夫人剛砸了一套越窯的瓷器,等得越晚,碎掉的東西越多。
養榮堂派人來大門口一遍一遍地催,整個國公府都人心惶惶的。
一見到世子回來,女使跟見了救命稻草,趕緊上來“大夫人請世子去養榮堂。”
誰料宋觀穹卻說“天色不早了,明日再說吧。”
女使一時忘了尊卑,抬頭呆呆看著他。
世子怎么敢這么說話,她又怎么敢去回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