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們突發奇想,印了一份期中考的優秀作文錦集,陸靖文的作文也在其中。作文錦集名字看著好聽,其實就是直接復印了考試時的作文紙,再把幾篇裝訂在一起,連張封面都懶得做。
陸靖文一篇篇認真翻看,直到停在最后一篇。那是周琎的滿分作文。
有時候他覺得挺神奇的,在開學的頭兩個月里,他對周琎沒有一點印象,自從見了一面,和她有關的東西就接二連三地出現在他生活里,頻繁到讓人感到有些異樣。
周琎的字很工整,帶著一點行楷的秀氣,但又沒有完全練出筋骨,看著像是半途而廢后自成一派的寫法。這種字單拎出來并不如真正練過字的人寫得美觀,但放在作文紙上,卻因為不會太過“龍騰虎躍”而讓人看著舒服。
這應當是一個巧合,又偏偏是應試下足夠功利的巧合。
陸靖文看完了周琎的作文,環環相扣,層層遞進,作為一篇議論文,條理清晰,足夠精彩,確實值得滿分。
但他從來不信人如其文。
除非浪漫得不可思議,天真到一塌糊涂,否則若只是表現出常人都能想到的溫暖與積極,大概只是聰明人的一副假面,只有偶爾流露出的一點陰暗像是某個瞬間的真實投影。
陸靖文的思維太過發散,看在陳曙天的眼里,便是這個向來不動聲色的家伙對著一個女生的文章出了神。
“有那么好看嗎”陳曙天一邊好奇,一邊念出作者的名字“周琎,好少見的名字。”
琎,玉一樣的石頭。
陸靖文回過神來,將作文集一下合起,放回桌邊,宛若無事發生。
哦吼。陳曙天朝他擠眉弄眼。
陸靖文別開臉,哪怕沒聽到聲音都覺得吵死了。
陳曙天還不放過他“怎么回事我怎么覺得你對這個女生不一般”
陸靖文隨手掏出一份英語報紙開始做,就像平常對付陳曙天時一樣,只要沉浸到題海里,就會忘記耳邊那些嘰嘰喳喳的聲音。時間久了,陳曙天感到無趣,自然會閉嘴。
但這個法子今天莫名失效,他在兩個簡單的時態選項上徘徊不定,好像根本沒有把這些往日能夠輕易擺弄的英文字母讀進去。
陳曙天的聲音跟魔咒一樣,不停鉆進他腦海里,用他不感興趣的冗雜信息將那些有用的知識取而代之。再這么替換下去,也許他會變成白癡也不一定。
陸靖文終于看向陳曙天“請不要再把我和她聯系到一起了。”
陳曙天擠眉弄眼,帶著點調侃“她是誰”
陸靖文頓了頓“周琎。”
陳曙天有點油鹽不進“你對她真特別。”
“特別嗎”陸靖文道“也許吧,但也不是什么好的特別。”
他無法對陳曙天說,他有些討厭這個女生。哪怕是周琎,這樣說好像也是不對的。
能從他嘴里挖出這句話,陳曙天已經很滿足,聳聳肩,不再說話。
陸靖文以為他接受了這個答案,很快卻發現自己想得太美。
陳曙天好像只記住了“特別”這兩個字,無聊到跑去隔壁教室門口觀察周琎長相,然后每一次在人群中發現周琎時,都刻意指給他看。
從最開始的抗拒,到后來的無視,再到最后的習慣,也不過幾天而已。
陸靖文這輩子沒有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觀察同一個人這么多次。
周琎是一個沉默到有些陰沉的人,很少看見她出現在教室以外的地方。在教室里也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偶爾和同桌說兩句話,大多數時候都趴著寫作業,讓人思考她長年累月在這種昏暗燈光里過度用眼都沒有近視是不是也算一種天賦異稟。
她也會運動,在體育課上,像只慢吞吞的鴨子,一點都看不出打人時帶著兇殘的果斷。
陸靖文幾乎沒看見她有娛樂,比起天天在桌肚偷刷手機的陳曙天和用語文封皮包恐怖小說上課偷看的容舒,周琎簡直活得像個寫作業的機器人。
這樣的人本該沒有存在感,可周琎不是。在陸靖文看來,她就像是一把古樸帶銹,卻又開過刃的刀。哪怕只是安靜放在一角,也因為太過鋒利而無法被人忽略。
陸靖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收回思緒,看著課本。
陳曙天推推他“你看外面是誰”
陸靖文知道答案,卻還是轉過頭,有人抱著一大摞物理作業路過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