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對上了眼神。
本來不應該將注意力從課本上挪開的人看向了窗外,本來永遠快步直行從不浪費時間的人放緩了腳步。
陸靖文輕飄飄地移開目光,無視了她,好像她不存在,亦或者從來不重要。
數競小組里的人比剛開學時少了三分之一,教室也從空蕩蕩的多媒體教室換到了樓下的小間活動室。
教室里沒有太多空位的結果就是陳曙天又一次成為他的同桌。如果是原來,陸靖文不會太在意這件事,但現在不行。陳曙天的話實在太多,而他已經沒有辦法想忽略就忽略了。
陳曙天環顧四周,道“我怎么覺得小組人又少一個”
陸靖文無所謂,趁老師還沒到的功夫寫著今天的作業,道“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學競賽,早發現早退出也是一件好事,不會分散太多精力。如果認不清自己,硬要留在這里,說不定反而影響高考成績。”
陳曙天頓了頓,翻出自己的書,才安靜一會兒,又突然想起什么,得瑟道“我這有個小道消息,咱們這競賽小組,不只有人去,還有人來。你猜是誰”
陸靖文的筆一頓,眼睛似乎還看著方才那一道題,視線卻已經有所轉移。陳曙天調侃時的語氣總是那么一致,他不用思考就能得出問題答案。
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灰暗的,尖銳的。
陸靖文對陳曙天道“你太吵了,別坐我旁邊。”
陳曙天稀奇地看了陸靖文一眼,倒不是驚訝陸靖文嫌他吵,畢竟平常從陸靖文的表情上也可以看出一二。
只是這人從來沒有這么直白地表達過,今天倒像轉了性,讓陳曙天一時不知這話有多認真,他是不是真得挪個位置。
陳曙天還在思考,陸靖文已經嫌他動作慢,眼睛直直看向他,好像在問他為什么還沒走。
陳曙天“”
好無情的同桌。
陳曙天一邊收拾書包,一邊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陸靖文,往前追溯也不過透露了一個和周琎有關的消息
陳曙天突然懂了,眉毛一挑,心想陸靖文和周琎果然有些貓膩,說不定連趕他走都只是為了把位置騰給人家。想到這里,陳曙天整桌子的速度都變快了,東西一把抓到懷里,心甘情愿地滾開,和別人做同桌去了。
陸靖文一邊寫作業一邊等待,從來沒覺得這節課開始得那么慢。
寫完第一面選擇題時,時鐘終于轉到平常上課的時間點,給他們上課的特級教師帶著新同學準時出現,簡單介紹兩句便讓她自行入座。
活動室里沒有一張沒人的空桌子,周琎唯一的選擇余地就是從身邊還有空位的人里挑一個成為自己的同桌。
陸靖文只是五分之一的選擇。
但他抬頭看她,視線一轉不轉,像是知道她會到這里來。
教室里的燈光慘白,頂光打在人臉上,讓人看起來像故事里的反派。周琎站在那里,目光在他臉上一觸即分,環顧四周,把所有人都迅速看了一遍,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好像對任何人都沒有偏向,只是隨意選了一個座位。
腳步卻堅定不移地向他靠近。
就是現在。
陸靖文看著周琎,從桌肚里抽出書包,明目張膽地放到特地讓陳曙天騰出來的空椅子上,示意此處不宜入座。
周琎看到了,在與這個放了書包的座位一步之遙處,不受控制地停下腳步,從容又冷靜的表情碎裂了一瞬。
哪怕她恢復得很快,動作流暢得像從未停下腳步,神情平淡地在附近某一處入座。
他和她都知道。
他傷害到她了,哪怕只是心頭微不足道的一刺。
陸靖文知道,有人通過傷害身邊的人或動物來獲得快感,比如殘忍的天真小孩碾碎昆蟲,扭曲的虐待狂毆打貓狗,生活的失敗者向弱者施暴。
他對此嗤之以鼻,以樸素的正義感為之憤怒,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會是其中一員。
但他今天才發現,原來有時候,傷害也可以是兵不血刃的。而當他可以站在道德的高處俯視她時,這種傷害甚至帶著點無理的正義,哪怕未必有人需要這份公道,哪怕她不該由他來懲罰。
他可以在她面前做一個壞人,且依然是他自己心中符合道德標準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