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微微偏了一下頭,好奇地側耳傾聽。
他這樣的姿態,哪怕是平時再冷言少語的人見了,也要不自覺多說上兩句。
“昨天有人死了,要的扎全,衣食住行、花草鳥獸,一應俱全,還有白馬。”
“白馬”唐郁念了一句。
“男馬女牛,如果男人死了,要扎馬,騎白馬以求升天。”
唐郁被黎生的話引起了興趣,他小聲追問道“那女牛又是為什么”
“女人扎牛,因為牛能喝掉女人做家務用過的污水,讓她干干凈凈地走。”
漆黑的眼睫安安靜靜眨了一下,唐郁仰面的神情顯得很是認真,“人死了真的需要這些嗎”
燭光將紙人的影子映在白色帷幕上,也將唐郁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只不過唐郁的影子在地上只有那么一點,渺小極了。
如果從上往下看,就會發現這個角度的唐郁也顯得格外單薄。
似乎不需要什么紙馬紙牛載著他走,一只手就能將這樣的唐郁捧起帶走。
“誰知道。”黎生說“活人倒是需要。”
唐郁聽得一愣。
“紙人也好,傳統的喪葬流程也好,都是活人需要,才被世間認可,形成了這一套儀式。”黎生冰冷的音色在講述這些事情時顯得尤為適合。
“什么儀式”
“人死后,一般會花七天時間準備喪葬。”
“這七天里入殮、守夜、報喪、蓋白布、入棺、吊唁、出殯下葬,廢這么多功夫”
床位上蒙著一層層白色帷幕,黎生冷冽的聲音和燭光一齊從層層疊疊的帷幕上鋪疊開來,像是天上飄灑的冰雪掉落,灑到了人的臉上,“葬的是死人,也是活人的哀思。”
唐郁維持著仰頭的姿勢,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他眼前似乎出現了很多年前的冬日,白雪打著旋從天空飄落,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雪,他高興到要發瘋,踩著板凳,推開貼著紅色窗花的玻璃窗,穿著薄薄的睡衣,半個身子都要探出窗外,伸出手想要去接住雪花。
忽然間,他就被爸爸抱了下來,媽媽揪著他的耳朵又氣又怕道“大過年的你要嚇死爸爸媽媽呀”
那天早上他挨了一頓打,那時他想著他這輩子都要記得這頓打,可是如今他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被打了哪里,打了幾下。
他只記得那天他們起了大早,穿得厚厚的紅衣服,一起買年貨、大掃除、貼對聯、拜神祭祖、包餃子、吃年夜飯、放鞭炮、放煙花,還有守歲。
電視機屏幕是喜慶的紅,家里點上了好多紅色蠟燭,他窩在媽媽懷里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嘟囔著說不要守歲了,要睡覺。
媽媽嚇唬道,那小郁就長不了一歲了。
那就不長大了。
爸爸說,不長大怎么行,以后爸爸媽媽老得走不動路了,家里誰來貼對聯。
唉,過年真麻煩呀。
不知道是爸爸還是媽媽笑著說,是啊,但這樣才有年味
所有溫暖的顏色都褪去了,變成了眼前的黑白帷幕。
陰冷的夜風從陽臺灌了進來,吹得唐郁有些冷。
垂落在腿側的幾根手指絞在一起,似乎這樣就能蓋過心口的絞痛,唐郁緩緩低下頭,他的視線第一次沒有閃躲地落在了白色帷幕的紙人倒影上,“學長你說的這些紙扎的東西,如果我想買,有什么推薦的嗎”
“你要扎全的還是簡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