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這天是連日冷空氣里溫度最低的一天。
天陰沉沉的,到中午,又開始下起小雨。
路嘉洋跟江元洲吃過午飯出的門。
到墓園時,小雨已經演變成連片蓋下的雨幕。
這一片墓園是前些年新建的,沒有泥濘的石子路,可未經過精心設計鋪設的地磚一碰上下雨天,就有些滑得過分。
兩人下車時,司機從前頭遞了把黑色大傘。
江元洲接過傘撐開。
等走到墓園門口,他將傘遞給路嘉洋,輕聲道“哥,我背你吧。”
路嘉洋纏著繃帶的腳穿不了鞋,因此出門穿的是一雙厚棉拖。
如瀑的雨幕砸落在地面跳起雨珠。
光下車到墓園門口這么點路,路嘉洋腳踝上纏著的繃帶已經濕了一小片。
涼意滲進皮膚,的確不太舒服。
但也沒到不能忍的地步。
他抬眸對上江元洲視線,最終還是伸手,接過了江元洲手里的傘。
十一的墓園沒什么人。
四周寂靜,空蕩蕩的只有雨珠砸落的響動。
江元洲背著路嘉洋緩步往墓園深處走去。
忽然,他出聲“哥以前也這樣背過我。”
路嘉洋其實背過江元洲不少次。
但江元洲這一開口,他一下便聽出了江元洲具體指的是哪一次。
是第一次。
兩人第一年相遇的寒冬。
路嘉洋就讀的小學跟江元洲就讀的幼兒園非常近。
就隔了條街。
冬末開學時,兩人已經建立了頗為深厚的友誼。
因此每天放學,路嘉洋都會去找江元洲一起回家。
兩人結伴久了,兩家家長便開始輪換著來接人。
沈曉筠和路泓慷忙時,就江和雅來接,江和雅忙時,就沈曉筠或路泓慷來接。
那天來接路嘉洋和江元洲放學的是沈曉筠和路泓慷。
兩個大人一左一右將兩個小孩夾在中間,路泓慷一路逗趣著給兩個小孩講笑話。
忽然,一名父親將女兒扛在肩頭,從幾人身旁跑過。
“我們丹丹飛起來咯”
小女孩抱著男人的腦袋,銀鈴般的笑聲灑了一路。
路嘉洋注意到身側的江元洲抬頭,往父女離去的方向看了眼。
這番景象對路嘉洋來說挺平常的,因為過去路泓慷也經常這么扛著他到處亂飛。
有一回甚至還把他給飛吐了,直接讓沈曉筠追出二里地打。
可江元洲
路嘉洋一下子想到江元洲發病那晚,被江和雅拽著領子罵滾的男人。
他覺得江元洲應該沒有這么被父親背過。
剛這么想,就見路泓慷跑到江元洲跟前,笑嘻嘻彎腰道“洲洲想不想這么飛呀要不要叔叔背你叔叔背上你絕對跑得比前面那個叔叔快一百倍”
路嘉洋停下腳步,轉過身看江元洲。
就見江元洲依舊是平日里那副慢吞吞模樣,他看向路泓慷,聲音輕緩,但說得認真。
“叔叔,背著我,不可以跑很快。”
這一下惹得沈曉筠直接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
路泓慷摸摸腦袋,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不好意思啊洲洲,叔叔忘記你生著病的事了,那叔叔背上你慢慢走,這樣可以吧”
江元洲張了張嘴,似乎是想拒絕。
誰料這時路嘉洋抬手將路泓慷一推,小大人般開口“你走開,這有你什么事,連這么重要的事都記不住。”
沈曉筠半點面子不給地在邊上笑得更大聲了。
路嘉洋就這么在他媽飛揚的笑聲中,走到江元洲面前蹲下,笑道“小洲,上來,哥背你。”
江元洲看著路嘉洋,剛分開的唇又緩緩合上了。
許久,他垂眸,乖順爬上路嘉洋后背,而后軟糯出聲“哥哥,謝謝。”
路嘉洋小心翼翼將他背好“謝什么,走咯”
那天他一路將江元洲背到了家。
沒覺得累。
江元洲很輕,像停落枝頭連樹杈都不會壓彎的小鳥。
又因為太輕了,輕到仿佛海市的風雪一大,他就會同落雪一道被風卷走,卷得頃刻了無蹤影。
所以回去一路上,路嘉洋都始終將江元洲抱得很緊。
走到墓園最靠南的位置,江元洲終于將路嘉洋從背上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