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從外面跑回來,一雙手沒來得及洗,隱隱約約還因為對方滲出了一些汗。
段元棋垂眼去看,腦袋也隨著目光一起低下去。
兩頰的郁熱綿延至耳后,就連脖頸都跟著一起燒起來。
他想,要是把季枝宜弄臟了可怎么辦呢
段元棋窘迫地將右手在衣擺上擦了幾下,這才小心翼翼遞出去,飛快地環著對方的手背虛握了一下。
他連耳尖都紅得發燙,季枝宜的手卻還是皓白修長,漂漂亮亮地落在盛夏的陽光下,蒸發了水漬,在掌心留下轉瞬即逝的清涼。
對方第一次和他說晚安也是在同一天晚上。
段景卿在晚餐結束后便不知去向,留下段元棋將餐盤放進洗碗機。
季枝宜換了身衣服回來,襯衫與長褲變成珍珠白的睡裙,又被燈光映著,融成帶粉調的柔軟色彩。
他和段元棋說晚安,少年便紅著臉從鼻腔里發出一道細弱的聲響。
季枝宜將其當作回應,理所當然地轉身往房間走去,只有段元棋知道,那是他緊張到甚至一時失語而產生的短促氣音。
他在這天夜里聽見父親的房里傳來了壓抑且曖昧的低吟。
段元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想這大概是段景卿帶回了哪個不知收斂的情人,以為夜深了便可以玩一些大人之間的游戲。
他為此厭煩地坐起身,抓著枕頭狠狠朝那個方向砸了過去。
團聚的羽毛不會發出聲音,只有心跳在其墜地時恰好接上一聲悶響。
段元棋因而沒來由地想到了季枝宜,擔心對方也會聽見這樣污穢的秘密。
他從房間跑出去,在經過父親的房門時煩郁地瞪了一眼,末了停在季枝宜的門外,禮貌地輕叩了幾聲。
段元棋壓低嗓音,好乖地叫到“枝宜哥哥。”
房間里沒能傳出絲毫聲響。
他等了一會兒,說不上是失落還是安心地深吸了一口氣。
段元棋發現自己似乎一面祈禱著對方能夠睡沉了,千萬不要聽見自己聽見的哼吟。
一面卻又矛盾地期待著季枝宜能夠打開眼前這扇緊閉的門,像白他伸出手時那樣溫柔地將他引進去。
對方會穿著不做任何修飾的白色衣裙,變成月光下最純潔的圣像。
段元棋只需要將他掩藏好,讓他不受玷污,不沾塵埃。
季枝宜在這短短的幾秒內成為少年心中一道神圣的標志,永遠縹緲清貴,由澄澈的泉水與明亮的日光恒久地作為陪襯。
想到這里,段元棋收回了搭在門把上的手。
他捂著耳朵開始往回走,在又一次途經那些惱人的聲響時無聲地禱誦。
段元棋并不排斥對欲望正常的紓解,也接受過良好且完整的帶有指向的教育,可他仍舊不希望季枝宜聽到。
季枝宜就該干干凈凈地與一切污穢隔絕。
段元棋根本想象不到,那些稠滯與黏著要如何才有可能出現在對方身上。
季枝宜,季枝宜。
段元棋最討厭的季枝宜。
鑄就幻象又摧毀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