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枝宜猶豫了半晌,也不多問什么,忽而認下了對方的開出的毫無憑據的條件。
他倏地反握住段元棋的小臂,借著水波撲進對方懷里,根本不做任何提示便將舌尖抵在了那兩瓣與段景卿極度相似的唇間。
季枝宜傾身的幅度太大,加之段元棋一時的驚詫,兩人就這么沉入水面,在失調的呼吸間擠出了一連串透明的氣泡。
它們圍繞著季枝宜的面孔朝岸邊的光影飛去,在即將同池水剝離的一瞬,變成消失的無聲幻覺。
段元棋艱澀地眨了眨眼,繚亂的漣漪將一切都變得朦朧。
季枝宜單薄的睡裙浮動起來,捕獲夜空下微弱的光,在段元棋的眼中籠上了一層虛幻的,清冶如神像般的濾鏡。
后者遲滯地反應過來,本能地攬住對方的腰肢,他毫無章法地回吻,緊挨著季枝宜的心跳,直到對方因為呼吸的不暢而開始推拒,這才帶著懷中的青年重新回到夏夜溫熱的晚風里。
“不要咬我。”
季枝宜錯開臉,迷亂地抱怨了一句。
段元棋耐心地聽他說完了,置若罔聞地繼續先前的吻。
他要在更久以后才終于停止自己青澀的作惡,意猶未盡地去聽季枝宜忸怩的喘息,聽對方用那種叫他小元的語調說“你好像小狗。”
段景卿總是端方有禮,哪怕是用以傳遞愛欲的親吻,也一樣妥帖得像是設定好了程序。
季枝宜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熱忱地回應過,不知怎么便覺得心跳也隨著呼吸打亂了幾拍。
段元棋在他面前掩飾一般避開了目光,分明紅著臉,嘴上卻還是不依不饒地說“你的水平好像也不怎樣。”
勞德代爾堡的夏夜不會過分地熱,段元棋坐在房間的窗前,被有些潮濕的風吹著,抿上唇瓣回憶起了十六歲的夏天。
兩年前的他同樣抿緊了下唇,只是彼時眼前的并非遠闊的夜空,而是狹小縫隙后隱隱染著光的晦暗。
十六歲的段元棋以為那樣的觸感已經算是柔軟,可等到真正收獲來自于季枝宜的吻,他這才這才知道,后者其實要更為特別。
那是一種幾乎要將人溺死的清甜。沒有奶油的綿密,也沒有蜜糖的稠滯,它像春日里從山澗流經的泉水,隨著季枝宜的靠近,輕而易舉便覆過了呼吸。
他聽見雨蛙在叫。
這座小城似乎沒有蟬,但段元棋的思緒還是被攪得紛亂。
他到底又一次敲響了季枝宜的房門,曲起骨節叩響那扇藏著綺麗秘密的木門,在聽見對方的回應后,像無數個夢里做過的那樣,輕輕按下了門把。
“我睡不著。”段元棋說。
對方沒有進行言語的回答,倒是稍稍往邊上讓了點,將垂在床沿的被子掀開了一角。
段元棋走過去,像前夜一樣安靜地睡下,只是不再即刻地背過身,而是面對面地凝視著季枝宜顯得無措的眼睛。
“我想要一個晚安吻。”
“小元,我們不是可以這樣做的關系。”
季枝宜糾正他的逾矩,目光卻始終優柔而溫吞,被樹影間錯著掃過,留下蔥蘢搖曳的影子。
段元棋不怎么高興地哦了一聲,小孩子似的跟著轉身,拽著那一角被子,把自己蓋了個嚴實。
他閉上眼睛,聽覺便在此后變得愈發敏銳。
季枝宜應當是躊躇了一陣,末了攀著他的肩膀趴上來,縱容地在沒有遮擋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晚安。”
對方懶怠的嗓音倦倦落進耳朵,段元棋聽得心熱,干脆又把被子扯過來了些,一股腦將自己藏了進去。
作為現實的影射,在搬來這里的第二個晚上,段元棋夢見的依然是季枝宜。
他回到了初見的午后,對方輕笑著向他伸出手,他卻連碰都不敢碰。
季枝宜的手實在是太干凈了,皮膚上甚至還掛著幾滴沒能干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