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枝宜為了與段元棋的約定向教授請了半天的假,他起初想要發郵件,卻始終不知該如何定義自己同對方的關系,以及兩人的這一次出行。
約會嗎
又或僅僅只是再普通不過地去看一場他沒有看過的比賽
他將屏幕上的幾行字反復地輸入、刪除,末了就只剩下了頂格對導師的稱呼孤零零地懸在空白的頁面上。
“要去約會”
最終,季枝宜還是選擇了當面向教授提請。
實驗室里其實也有其他人在這天以同樣的理由請了假,可只有季枝宜無意識地從神態里表現出了回避與掩飾。
教授同意了他的請求,轉而笑著問了一句。
那表情實際上看不出任何惡意的揶揄,但季枝宜還是心虛,支支吾吾在道別之前做出了否定。
“是和,朋友的是和一個朋友。”
季枝宜說不清自己與段景卿的關系,更遑論段元棋。
前者算不上他的監護人,甚至用對方的邏輯去推想,他們或許都不能被稱作舊情人。
段景卿表現得毫無底線的溺愛,細究起來卻是自私,將季枝宜架在一個根本沒有辦法言明的位置,高高地捧著,看他在半空中惶恐不安。
時間過得太慢,以至于季枝宜在等待段元棋的過程中幾乎將過往的事全部回看了一遍。
他好像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可無論在心底警告過多少次,年少的悸動卻永遠都如同充斥著宇宙的背景輻射,遺留在靈魂的每個角落。
季枝宜對段景卿的喜歡仿佛另一場開辟萬物的爆炸,在一瞬的噴發過后成為遺跡,星星似的恒久閃爍。
他像回顧人生一樣去回憶段景卿,將其擬作一種甚至無法準確形容的耀眼物質。
在此過程中,季枝宜的視線就怔怔地眺遠,不聚焦地落在道路的盡頭,看來往的行人陸陸續續走過。
接著,段元棋出現了。
像又一顆星子的誕生,將季枝宜的目光遙遙地攥緊,成為嶄新的引力源,倏爾在墨色的瞳孔中點亮。
“小元。”
季枝宜近乎本能地在認出段元棋的瞬間輕喃起了對方的名字。
后者尚且沒能注意到他,卻仍舊受到指引一般跟著人潮向他走來。
學校外的馬路不算寬闊,不遠處便是佛羅里達常見的連綿平原。濕熱的氣候使那片草地即便到了深秋也還是蔥郁地綠著,襯上湛藍的天空,以及天穹下低矮的,奶油色的墻壁。
它們溫柔地環繞著段元棋,迷幻地隨著少年的步伐在季枝宜的眼中游移。
那像風,也像海潮,不可阻擋地將段元棋送至后者身邊。
季枝宜在對方站定的同一秒輕輕眨了眨眼,段元棋便自然地牽起他的手,用尋常的,要比段景卿更親昵一點的口吻說“帶我走吧。”
季枝宜木訥地點頭,放在對方身上的目光倒是沒能跟著收回去。
他直勾勾地去盯段元棋的眼睛,立在一棵繁茂蒼郁的高樹下,看陽光細細密密地穿過間隙,流星一樣劃到少年的臉上。
“小元。”
“嗯”
“什么才是更年輕,更正確的情感呢”
“不知道。”段元棋如實回答。
“我不認為情感會需要這些詞作為前綴。”他停頓了片刻,又這樣補充。
季枝宜聽著段元棋作答,若有所思地開始朝體育場的方向走,一雙手卻始終不曾放開,遺忘了似的,就這么任對方牽著。
臨進場之前,段元棋將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那遏止住季枝宜的腳步,隨著停頓的動作吸引他回頭,繼而聽見對方分外認真地說出了命運。
“如果你想問的和我現在想表達的一樣的話,實際上我認為,所有的情感源頭都是靈魂的共振。”
“沒有什么年輕或是正確,只有命運。”
季枝宜愕然在心中默念這兩個字,來回品讀,乃至回溯段元棋在說這句話時的咬字與斷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