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枝宜崩潰得甚至想要叫喊,可他的嗓子實在是太疼了,那些用以辯駁的字句一個都說不出來,只能化作沉默,寂寂地被拆解。
他再沒什么力氣與段景卿對視下去,話題只會將一切都歸咎于他被寵愛出來的任性,變成又一個對方用以否定他的理由,叫他無法反駁。
季枝宜倦怠地望回窗外,昨夜的雪仍舊下個不停,在大樓的石刻間堆積,被天色染成綿延的灰敗。
這便是他對紐約的印象,由積雪上污黑的車轍,道路兩旁聳立的高樓,以及段景卿溫雅的規訓構成。
它一點都不美好,一點都不璀璨,沒有半點小說里所描述的,在此地誕生浪漫的可能。
“是小元告訴你的嗎”
段景卿不在回憶中正面回答季枝宜,季枝宜便也如法炮制地繞開了對方的話題。
段元棋這時才反應過來,對方先前在自己身上停留的目光是為何意。那雙手頓時停下了整理桌面的動作,稍稍地握了握,轉而冷下臉,一言不發地朝房間的方向走了回去。
“你在kiton訂了衣服。”
段景卿的語氣里多了些無可奈何,不多時又重復起先前的論調。
季枝宜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兩聲輕叩,對方沒有理會,照舊將談話進行了下去。
“枝枝,見不到我你也依舊在生活不是嗎”
季枝宜的視線跟著段元棋的背影,耳朵卻仔細地捕捉著段景卿的一字一句。
他的心臟詭異地在段景卿的話音消失前便懸了起來,像是追著段元棋離開了,留下一陣空落落的不適。
“我是為了見到你才依舊在生活。”
這句話出口,就連季枝宜自己都感到了錯愕。
它好像在很久之前就被預設好了該在這樣的情境下表達,段景卿否定,季枝宜便反駁。
“我不明白你在鬧什么。你已經是個大人了,枝枝。”
事實上,就連季枝宜自己都不明白他還在堅持些什么。
段景卿或許真的短暫地施予過他想要的那種愛,但時間到了現在,它已然逾期,也再不可能復現。
就連那點遺留在過往的愛或許都僅僅出于一貫的寵溺,而非真正的心動。
季枝宜沒來由地眺向窗外,冬季來臨前的寒潮忽而奔襲至潮熱的海濱,天空來不及反應,驀地下起了雨。
“我沒有在鬧”
季枝宜想,他大抵就只是想要一個完整的結局。
“你那個時候問我為什么不申請其他州的學校,我說是因為佛羅里達的天氣好。”
“但其實不是的。”
“是因為你在這里。”
他說著深吸了一口氣,學著段元棋先前的樣子將手在桌面上握緊了,猶豫良久,這才繼續。
“可是你什么都不說就走了。我像笨蛋一樣,把人生的每一步都選錯了。”
電話的另一端,段景卿安靜地聽著。
他說不出咎由自取之類的話,季枝宜本就是在他的默許下養成了這樣的性格,就算有錯,也是他為主謀。
段景卿將糾正一切的時機選得太晚,更找不到正確的方式。他以為距離與時間能夠教會季枝宜那些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可后者卻始終在原地駐留,被過往的記憶層層圍困。
“你想轉學的話,我叫小陳現在”
“我沒有說我想轉學”季枝宜突然打斷了段景卿的話。
“我只是想見你你為什么總是不聽我在說些什么”
他發出一聲哽咽,繼而無法克制地開始小聲啜泣。
段景卿一言不發地握著手機,直到那樣壓抑的聲音漸漸消止,殘余相隔海岸的寂靜。
他在短短的一句道別中放任自己與對方一同沉淪。沒再用上訓誡似的字句,而是換上任何一位情人都沒能聽見過的戀人般珍愛的語氣,隔著大洋久違地同季枝宜絮語。
“那么紐約見,枝枝。”
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