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包了行李,買好了機票,決定帶著自己從小到大的積蓄先去尋找一番自由。
他第一次獨自出遠門,雖說提前準備了攻略在手,找個熟人投奔總比人生地不熟的強。大學四年里關系最好的舍友就成了不二選擇,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約好來接機的哥們家車子中途拋錨,他尋思著無所謂,打車過去也一樣,結果就被突如其來的大霧困在了高速公路上。
殷素問指頭都快掐冒煙了,愣是沒想明白自己算好的天象怎么成了這副德行。
偏偏昨晚天氣預報說的也是大晴天,玄學講不通,科學更講不通。殷素問一怒之下蹲在綠化帶旁邊用樹枝畫圈圈,最后只能怒了一下。
他看著那個畫得很圓的圈圈,滿意地站起身丟了樹枝拍拍手,嘴上還不饒人,把丟紅包的家伙當成出氣筒,“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霉運反彈,全都反彈。”
他天生靈感敏銳,但不似會出現在傳聞中的陰陽眼,迄今為止還沒見過像樣的靈體,也從未被那種東西找上門。用爺爺的話來說,盡管他可以窺探出它們的氣息,它們卻很難感知到他的存在,偶爾動動手腳也影響不了其中因果。
所以。
一旦出現不該察覺到的更多異樣之處,本能就會悄然敲響警鐘。
殷素問停住了腳步。
白霧之中,有影影綽綽的人影。
樂器聲“叮鈴”地震顫著鼓膜,似是誰拿上鈴鐺輕輕搖晃,一下賽一下地輕靈悠遠。大霧茫茫,他聽不到他們的腳步聲,只看到來人高低交錯的身形起起伏伏,每一次搖晃都伴隨著沉悶的鼓點落下,排成一列的隊伍蜿蜒前行,沒有被遮擋的迷霧牽絆半分。
可在這樣的惡劣天氣下,誰會閑的沒事在高速公路上游行
絲絲縷縷的水云飄散了,逐漸從中顯露出的手指蒼白如紙,它們并攏在身側,與僵硬的胳臂一同揮舞在空中。那酷似舞蹈的步伐說不出有多詭異,又輕飄飄落下,全然不似人類該有的重量。
在看清楚那些身影的前一瞬,殷素問倏地閉上了眼睛,僅有余光捕捉到一抹鮮紅。他屏住氣息,努力將呼吸的頻率降到最低,捏著手訣釘在原地動也不動,盼著能避讓開這煞氣,叫它們注意不到自己。
他理應做得到,也的確做到了,比水霧更陰冷的氣流輕輕掠過,敲鑼打鼓的聲音遠去、乃至消失,耳邊重歸寂靜堪稱令人安心的寂靜。
殷素問松了口氣,緩緩睜開雙眼。
他對上了一雙黑洞洞的眼珠。
墨水涂上去的瞳仁微微向周圍蔓延出毛邊,兩側臉頰的腮紅鮮艷到扎眼,紙糊的嘴角也被刻意描繪成朝著兩耳勾起的形狀。紙人畫在臉上的笑容無限放大,貼近得幾乎快要挨到他的鼻尖。
殷素問瞳孔驟然一縮。
還來不及驚駭,近在咫尺的轎子徑直向他撞了過來他這才瞧得分明,剛剛那抹紅色正是這頂由其他紙人扛著的花轎。殷素問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竟然直接穿透那恍若無物的隔板,踉蹌跌入了轎內。
他勉強扶住里面坐具,剛一抬頭,只見朱紅帷幔從外被掀開,逆光出現在那里的家伙高高舉起了手中之物。
腦后傳來沉重的悶痛感,剎那間,殷素問意識到對方做了什么,然而軟下去的力氣已經不再支撐得住他的身體。視野昏昏沉沉,直至徹底落入黑暗。
他終于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