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問不能保證自己想的法子一定有用。
他跟著爺爺修習了小二十年,功課一樣不落,實踐一次沒有。原因也很簡單,老爺子是正經道門中人,不僅遵循師門傳統,還嚴格遵守組織紀律。道士證的資格要在成年的基礎上再有兩年從業經歷,從小到大在義務教育道路上越走越遠的殷素問自然參加不了正經法事。
他們家隸屬上清派,但“茅山”二字嘛,早年響當當的名號留下過不少傳說異聞,如今人們說起也不由感覺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與狹義上的正一、全真等相比卻算是沒落了。
他爺爺在這樣的前提下依然能享譽業界,殷素問是最佩服的咳,這話不能讓他爸聽到。
茅山宗一向以驅鬼之術聞名,其中又尤擅符箓。他自小修習的也與這方面息息相關,他的筆法與形神總被爺爺贊不絕口,就是畫出來的符一張也沒用上過,這些作業全被唯一指定老師收起來了,他自己完全不知道效果如何。
時至今日,殷素問想起前一夜那散落滿地、半點作用都沒起上的符紙,開始產生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壞了,那不會是他爺爺的寶貝孫子濾鏡吧
別說畫符了,算命也是同樣。常言道算人不算己,殷素問算不了自己又好奇得緊,理所當然地央求爺爺出手,卻得到了“此乃天命,天機不可泄露”云云這樣的答復,撞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殷素問現在倒也不想知道了,提前被劇透的人生多沒意思。他就好奇,要是知道有跑路這一遭,他爺爺還會不會那么輕易地放他“去找同學玩兩天”。
話又說回來,茅山后人被紅煞劫道、進而與厲鬼結下陰親這種事
好特么丟人啊
殷素問想起來就氣得牙癢癢,無奈要用的東西都不全,只能現場搜羅一番。
既然要出遠門,他當然帶著自己的家伙事,然而大部分塞在跟著出租車遠去的行李箱里了。桃木劍沒有,法尺沒有,羅盤也沒有好在必需品不多,他想補充的也不是稀奇東西,殺到好心人幫忙指路的一條街上就置辦了個七七八八。
感謝電子支付,他賬戶上的資金還算充足,殷素問舉起手機掃碼的時候自帶一股洶洶的氣勢,爽快得店家都一時半會兒沒回過神。
不巧的是正值高考后的暑假,司機大叔推薦的那幾家酒店一間空房不剩。殷素問拎著一袋子的東西走了半條街,終于找到一家門庭冷落、看著就有空房的旅館。
這應該是家民宿,老板瞧著四十多歲歲,正一個人坐在柜臺后頭叼著煙翹著腿,報紙翻得嘩啦啦直響,見來了客人也不怎么招呼,登記過身份證又收了押金就隨便往柜臺上扔出一把鑰匙,擺明了在混日子。
殷素問懶得計較對方的態度,拿著掛了門牌的鑰匙就直奔二樓,對著號碼一間間對過去,等抬頭已經到了走廊盡頭。
殷素問“”
不是吧,還是尾房
酒店的頭尾房通常少人居住,大家不會刻意走到邊角來。人流稀少,又是死角,這種地方就會成為陰氣聚集之地,但他現在也顧不上在乎這個了陰氣再重還能重過他背著的牌位
搞不好還能互相對沖一下,他是懂對賭的。殷素問當即進屋,開始著手布置起自己要用的東西。
他心里存著想直接摔到地上的念頭,表面上還挺客氣,小心翼翼地將那座牌位放上茶幾桌,又在旁邊攤開兩張裁好的黃表符紙,抬手就寫好了敕令。
窗簾預先拉上了,屋內昏暗,陰影落進牌位鐫刻后的字痕,倒如還在那破落宅子里一樣,越發顯得陰氣森森。
“手段可能有點暴力,您大人有大量。”他還是一臉皮笑肉不笑,“咱們好聚好散,逢年過節我再給您燒點紙錢上上香。”
話音未落,兩道符“啪啪”貼上牌位。殷素問摸出打火機,點著一刀黃紙,扔進了新買的香爐里。
紙張在爐內靜靜燃燒,底下的瓷磚映不出一點火光。
殷素問又抽出一段細細的紅繩,一端拴在自己的小指上,另一端在牌位上繞了兩圈打好結。等到做完這些,他閉上眼,另一只手捏好了手訣。
“天地玄宗,萬氣本根。”
他低聲念道。
“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唯道獨尊。”
“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金光速現,覆護真人”
最后一字落下,殷素問陡然睜開雙眼,他重新拿起打火機,藍汪汪的火苗搖搖晃晃,燎上了紅線的中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