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講究些的人家,上門前,那都是要提前派人來送拜帖的,更何況對方是知州相公。
知州相公是開寶元年的進士,泉州人,和吳二郎算是同鄉。
吳二郎來青州上任,沒少受到這位知州相公的照拂。
他穿著一身藍色的夾棉直裰,這是一件舊衣,上面糙的都起毛了,是尋常的布,而非綢,緞。
藍不是那種寶藍色,而是昏沉,經過多次浣洗的藍。
腳上是一雙方口官靴。
他比吳二郎要年長,留著胡須。
吳老太爺聽說知州相公來了,急忙過來拜見。
李知州很是窘迫,他來的時候,手上還提著兩包糕兒。
此時就放在吳家正廳的桌子上,吳二郎自己平素喝的茶葉,是那下等散茶。
這樣的茶葉,自是不好拿來待客的,連忙使喚小廝二順去馮氏屋里借好茶葉來。
吳老太爺生平最敬重官職高的人,他自己一輩子到頭才是個縣丞,好在二郎爭氣,年紀輕輕就做到了青州同知。
本想留在二郎這用飯,正好多瞻仰一番李知州。
可吳二郎嫌自己親爹不會說話,只會附庸風雅,在李知州跟前,難免會招來笑話,就讓他出去了。
李知州見吳老太爺出去了,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氣。
若是他老人家在這,今天登門所求之事他是不好張口的。
“子亭兄,今日實在是失禮。”
李知州在官場上多年,從來沒有這樣唐突。
突然上門不說,還穿的這般寒酸。
吳二郎去官邸倒是天天見到李知州,不過在官邸,都穿官服,至于官服里面穿的是什么衣裳,誰也看不出來。
上次見李知州穿常服,雖不記得穿的是什么了,但定不是今日這樣的舊衣。
吳二郎見他這般,連忙問他出了何事。
他是個實在人,說話不像張通判那樣彎彎繞繞。
既然李知州上門來了,沒有難處是不會這樣來的。
見他穿的這般,吳二郎也差不多想到了,肯定是李知州家里日子困難。
說起這李知州,雖貴為知州,但是個苦命人。
娶的大娘子早早的撒手人寰了,給李知州留下了二子一女,他家中還有雙親贍養。
他為官清廉,不收富商的銀錢。
知州的俸祿一年也就那些,賃房住外還要管著一家老小的嚼用,勉強夠用。
可碰上災年,說什么也裹不住了。
如張通判,吳二郎這樣的,娶的大娘子,都帶著豐厚的陪嫁,日子好過。
像李知州這樣的,娶的娘子,嫁妝不豐,僅靠俸祿,著實難過。
如今家中斷了炊,李知州也顧不上讀書人的臉面了。
只好來吳家求糧。
得知李知州是來借糧的,這可讓吳相公犯了難。
那糧是他的大娘子馮氏囤的,他還需問問大娘子。
吳相公留李知州小坐,他去二房尋了馮氏,把李知州來向他借糧的事與她說了。
“官人好糊涂,怎地還來問我,把那知州相公撇在那。
有那知曉內情的,不說什么。
不知曉的,還以為官人懼內,借個糧都做不了主。”
馮氏又氣又急,催著吳相公趕快回去陪李知州,對方想借多少都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