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人,坐在熱炕上,說著話,剝著松子吃,任外面的雪下個不停。
“刁娘子,刁娘子”
張媽媽佝僂個身子,身上穿著件皂色的麻布舊襖子,頭上往日戴的銀簪子也不見了蹤跡,如今只用了塊黃不拉幾的巾子包著頭。
臉上的神情,帶著可憐和窘迫,哪還有昔日的得意。
見刁媽媽從屋里出來了,嘴巴蠕動了好幾下。
“你來我這作甚”
刁媽媽嘴角還沾著糕餅渣滓,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幾日不見,她怎的這般潦倒了。
“刁娘子,給你拜個年。”
張媽媽的腰彎了彎,手插在襖袖子里,姿態擺的很低。
“我也與你拜個年。”
刁媽媽不知她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盤,穿的和要飯的差不多,來她這給她拜年。
稀罕的很。
“你可是有好衣裳的,這樣的日子不拿出來穿,還想等什么日子。”
張媽媽猶豫了半天,才開口,
“不瞞刁娘子你說,我的那些個衣裳,都給當了。
夜里迎神,連碗米都沒得擺。
這大過年的,我也知曉不該張這個口,可家里連米都沒得吃了。
這才不得已,來尋刁娘子你借些銀錢,好去買些米和肉,湊合著過個年。”
張媽媽此時腹中空空,面有饑色。
沒有肉哪算過年啊,哪怕花幾個子,買一指肉,那也算是過年了。
給家里的人,一人分一片。
今個是大年初一,一年當中吃的最好的一天。
江大娘她們家,這天也是把省來的米,做成了干飯,再煮一鍋菘菜燴豬肉,與一家子人吃。
平時吃的再不好,這天也要吃飽,吃好的。
往年,刁媽媽家的肉,都攢著不舍得吃,留到過年這天吃。
過年,對于她們來說,是特別的日子。
刁媽媽見她是來借錢的,臉子頓時拉了下來。
在今個這樣的日子,借錢不好,即使是平常日子,刁媽媽這德行,也不會借給人家。
讓她舔著臉借人家的錢行,人家來借她的,門都沒有。
“你家連過年的銀錢都沒有”
刁媽媽不信,她家的秀珠和雁姐兒都在府里做事,拿著月錢。
她自個的月錢,和她的差不多,一個月也是一百多文。
平日里也不見她有什么花銷,攢了多年的積蓄,哪去了
即使米價再高,也沒到如今這一步,再說了,她和她一樣,都是二房的陪房。
平時吃灶上的,雖說吃不飽,但忍忍也能熬過去。
府里給假,才給了幾日,就把多年的老底給吃干了
張媽媽見她不信,想說啥,又給憋了回去。
她苦啊,攤上了那樣一個討債鬼。
把她家里的銀錢全給卷跑了,還有她的那兩件值錢的首飾。
可她連敢聲張都不敢,她兒子卷了家里的銀錢,和那個曹養娘私奔了。
若是讓人曉得了,她們一家子,怕是會被馮氏趕出吳家。
旁人問起她兒,她只說使他去他舅家了。
就連兒媳王氏問,她也是這般說辭。
要不是,實在過不了年了,她也不會厚著臉皮,尋這個刁銀娣借銀錢。
“你權當看在咱往日的情分上,你家二姐兒和我女兒又同在灶房做事,借我幾個。
等發了月錢,我就還你。”
“你去別家借,我家窮的也快斷炊了。”
她剛從屋里出來的時候,張媽媽就瞅見她頭上多了只釵,曉得她有錢,不愿借,只能悻悻的離開了她家。
“娘,她家也不愿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