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二郎當官多年,也是個好吃之人,他嫌坐著看不真切,就走了過來,他穿了身家常衣裳,是右衽薄綢衫,蓄著胡須,身上帶著文縐縐的氣息。
吳家王管事的嫂子,正在擂羊肉,木盆里放的有面團,想來是要做羊肉饅頭,羊肉饅頭算是一道主菜。
王管事起先面食做的并不出眾,是她這個嫂子教給她的手藝,她的羊肉饅頭,吳老太爺這般嘴刁的人,都能連吃三個。
挨著王管事嫂子的是元娘院里婆子的遠方侄女,叫官姐的,沒見過啥世面,聽說有個表姑母在知州相公家里當管事婆子,這才投奔了她來。
婆子見便宜侄女,會些做菜手藝,就替她在馮氏跟前張了口。
“這是何菜”吳二郎問。
“回相公的話,這是雞豆糕。”她頭一次見這麼大的官,說話都說不利索,她先做的是小食。
小食,可以做糕,做甜水,做炙肉,做餅,種類繁多。
走到紅果跟前的時候,就見她和元娘一般大小,灶上的手藝,卻很是老練,蒸羊肉的香味隔著蒸籠飄了出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胡娘子親自做的清蒸羊肉,雖然還沒吃,但嗅其味,能感覺出一二來。
“二姐。”刁媽媽見相公走到了她面前,她還杵在那不動手做菜,忍不住小聲喚她。
吳相公性子好,看出她在斟酌,也不出言擾她,這做菜和做文章一樣,都要費心思,直至吳相公離開,梁堇都還在琢磨著做法,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
胡娘子教給她的醬燒羊肉,少了幾道重要的作料,梁堇今日不能按她教的做,做出來的羊肉味道平庸,爭不過人家。
更何況這是一塊沙羊肉,口感略粗糙,比不上山羊肉,膻味更沖,只能用味道大的燒酒來去膻。
無膻不成羊肉,燒酒放的多,膻味去沒了,放的少,膻氣大,著實為難灶娘。
“胡娘子,你侄女紅果真是得了你的本事。”盧婆子收回目光,對身旁的胡娘子低聲說道。
侄女紅果是按她往日教的法子一步一步做的,手法穩重,她讓她不知練了多少回,為的就是這一日。
聽見盧婆子夸她,勉強壓住心中的得意,嘴上謙虛了兩句后,她又看向了二姐處,她聰明,知曉要做醬燒羊肉。
不過,少了幾味料,做也做不出她的好味來,這七人中,能威脅到侄女的,是做煨羊舌的七姑與張家媳婦。
其他幾人,手藝也就那樣,她不再留心二姐她們,把心思都放在了紅果仨人身上。
一個時辰是四柱香,第一柱香已經快要燒完了,梁堇把切好的羊肉放進鍋里煸炒,先拿糖霜燒色,再放入鮮姜一兩,蔥白五根,半盞秋油,一撮青鹽,余下作料不一一道出。
先是武火,再是文火,做醬燒羊肉,要耐得住性子,后面文火慢燉方好入味,燒火的功夫,她在另外一鍋里,炸了半碗蝦油出來。
炸過的蝦子剁碎,摻上
蕨菜,蕨菜只要嫩葉,作料放鹽和麻油,不可再放其他香料,會折損鮮味,用面皮裹了上蒸籠蒸,北宋人稱這為“肉夾”,算得了主菜。
好在如今是六月,要是寒冬臘月,做好的菜放在一旁冷了還要熱。
一個時辰過后,也就是四炷香燒完了,梁堇做好了一道大菜,兩道主菜,兩道小食。
二房的院里到處都是食物的香氣,在薛小娘屋門口給鳥喂食的吳老太爺都聞到了。
按理說,這樣的場合少不了他,可因著女兒芳姐的事,他心里對二房有疙瘩,沒臉過來。
“娘子,不如把爹請來,讓他幫元娘也掌掌眼。”
“我已經讓崔兒去請了。”馮氏要是不去請他,他是不會來的,她即使不看官人的面,也要看在吳老太爺給了她兩百貫銀錢的份上。
芳姐走后,吳家氛圍微妙,馮氏算是主動緩和了關系,另外一邊,薛小娘見馮娘子讓人來請了,就勸吳老太爺過去。
吳老太爺提著鳥籠,領著薛小娘過來的時候,幾人的席面都做的差不多了。
“爹,您來了。”馮氏是當兒媳的,該有的規矩是有的,站了起來主動問了好。
吳老太爺點了點頭,見院子里有他的椅子,且在上首,就坐了過去,馮氏還讓崔兒進屋給薛小娘搬個凳出來。
“多謝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