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徽帝站定,看了江柍許久,才說“平身吧。”
他的聲音低沉,自帶威嚴。
江柍抬起頭來。
見他身穿紅底淡黃色的團龍窄衫常服,腰圍玉龍九片,神色雖淡,可舉手投足間皆是渾然天成的帝王之氣。
沈子梟的眉眼像極了他。
眼瞼微微下伸,眼尾微翹,漆黑的瞳仁如黑寶石般鑲嵌在眼眶內。
深邃,莫測,幽暗。
暗藏血影刀光的犀銳,收斂鷹隼虎豹的侵略。
只露出些微生殺予奪的掌控力。
江柍起身之后,崇徽帝又把江柍從上到下打量一番,目光中有許多讓人讀不懂的東西。
她不自覺露出疑惑的神色。
崇徽帝這才掙扎著回神,對沈子梟說“凌霄,你沒娶錯人。”
又對江柍說道“你不知道,大晏多少名門貴女愛慕他,當初指婚,可謂滿城女子哭斷腸,都怕未來的太子妃配不上他。”他的話雖是說與江柍聽,可眼神卻不落在江柍身上,仿佛是不愿與江柍對視,“如今依朕看若說不配,也是他配不上你才是。”
皇帝沒有架子,卻十分疏離。
江柍只端出一國公主的從容,福了福身子,淡笑道“陛下謬贊,能嫁太子,是兒臣之福。”
沈子梟亦接話說“能娶迎熹,也是兒臣之幸。”
崇徽帝摸了摸髭須,又說“見你們夫妻和睦,朕心甚慰。”
他走去席座“吃飯吧,來看看今兒個御膳房都做了些什么。”
說著話,崇徽帝已入了座,內侍開始傳膳。
于是沈子梟也攜江柍入座。
用膳時氣氛很冷淡,崇徽帝和沈子梟并無半點交流,只偶爾對江柍說上幾句,也只是問某道菜合不合她胃口。
直至快要吃完,崇徽帝忽然提起“來之前朕見過護送太子妃的福王,他向朕辭行,說是王妃有恙要趕去見最后一面,今夜朕要在瓊樓設宴款待,你們一同去吧。”
江柍和沈子梟都答“是。”
而后又是沉默許久。
江柍暗想,太后所說果然沒錯,這對父子因孝章皇后而嫌隙頗深。
她用玉箸輕輕拌動瓷碗中的米粒,實則在細細梳捋沈子梟是如何成為東宮之主的
沈子梟其人,乃是大晏當今圣上的第七子,亦是唯一的嫡子。
他出生便被立為太子,又于五歲時被廢,八歲被送到梁國當質子。
他在梁國蟄伏七年,直至大晏攻打梁國,梁國國主想以質子性命要挾,崇徽帝下軍令舍子殺敵,沈子梟反殺國主,為崇徽帝奉上梁王的項上人頭,為殲滅梁國立下汗馬功勞。
他于十五歲回朝。
十六歲征戰西域,用兵如神,大破回紇,使之稱臣。
同年萬壽節,崇徽帝遇刺,他為救駕重傷,封為定王。不久后卻被恭王一黨散布謠言刺殺事件乃是他自導自演,故被褫奪王號,幽禁南宮。
此后晏國各州突發瘟疫。
國師推算此災乃是由于神龍被困深淵,不能一飛沖天所致,若要化解,需得放神龍出淵。
十七歲沈子梟被崇徽帝所赦,于泰山設壇祈福,不出半月,瘟疫盡散,同年被立為太子。
因一場瘟疫而成為太子,這個太子之位,穩嗎
江柍暗自忖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