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不能生育的女人,盡管她曾經懷上過傅魏的孩子。在她從小到大的記憶中,村里的男人娶媳婦,少有什么愛不愛的,娶個婆娘回來就是為了生孩子,為了繁衍后代,為了生兒子,女人要給男人生出個兒子,才能在婆家站穩根腳,才能揚眉吐氣翻身做主人。
生不出兒子的,就跟她母親一樣,十幾年來總被外人笑話,在婆家抬不起頭,受盡奶奶大伯娘的欺凌。
她的爺,也就是她的爸爸,她們姐妹三個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倒好,不在意女兒,覺得女兒都是要潑出去的水,一心撲在自己的侄子身上,想盡辦法倒貼,她打工賺的錢,都讓他貼了幾個堂哥。
他覺得女兒不能給他養老,老了只有侄子才靠得住,因為侄子是男人,男人才能頂天立地。
二妹跟爸爸說,女兒也一樣,她們姐妹三個也能給他養老,她考上了大學了,以后有工作,有工資,但是他不信,他堅稱女兒跟兒子就是不一樣的。
問他哪里不一樣他說他老了病了倒在床上起不來,女人力氣小,扶不起他,只有男人才能扶他。
當時二妹都要氣死了,不知道該罵自己的父親蠢,還是怨這個世道,怨自己的性別。稍微想想都能知道,她們爸爸真得病的要死了,最后管他的只能是她們三姐妹,他的侄子會理他才怪。
他就像是一個裝醉不醒的人,可能要死到臨頭的那一天才后悔,他執拗認為他那幾個好侄子,才是老林家的根兒。
林雪霞做生意有錢了,她爸又求著她帶帶幾個堂哥,知道傅魏開公司,跑運輸,干工程,人脈廣,來錢快,讓她吹枕頭風,給她堂哥安排油水足的采購工作
林雪霞不答應,他就帶著她媽跪著求她,一邊說還一邊抹眼淚,說她又懷不上孩子,一個女人有再多錢都守不住,將來還是得靠林家的男人撐腰,讓她為自己的未來著想
一番折騰后,堂哥有一個算一個送進了牢里,親爸罵她心狠,是林家的罪人,林雪霞倒是覺得很暢快。
她的心早就冷透了。
連自己的父親都這樣,更何況其他的男人。林雪霞不覺得傅魏會和她一直在一起,終有一天,他也會想要一個兒子,想要傳宗接代,他這種不缺錢的大老板,也不愁沒有女人投懷送抱,還有漂亮的女演員想爬上他的床。
她跟傅魏算是事實婚姻,兩人沒有孩子,也不會有孩子,據說孩子才是維系婚姻的良藥。
林雪霞沒抱希望能跟傅魏在一起多久,也許一年后散了,也許十年后散了,也許明天就意外散了,傅魏要是有了別的女人,名義上她連個糟糠妻都算不上。
她沒等到散伙,只等到了傅魏意外生了場大病,林雪霞把很多事情都看開了。
傅魏手術成功后,林雪霞松口了,說等他身體養好,他們就領證結婚。
已經年滿四十的傅魏當時笑得像個傻子一樣。
“你終于答應嫁給我了你們聽,她終于答應嫁了我了”
他的反應把林雪霞都給逗笑了,在她來看,她跟傅魏領不領證也沒多大區別,他們的嫂子都喊多少年了,日子還不也照過。
傅魏卻很重視。
他跟她說了,他以前打過仗,上過戰場,當時他是連長,帶著連里的戰士沖鋒,直到往后很多年,還能夢到那火焰槍噴射而出,夢到一張張年輕的臉龐,而他們早已經埋骨青山,對他來說,活下來的每一天都是賺的,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有沒有后代。
“鈴鈴鈴”傅魏給通體漆黑的單車打好氣,從座包底下抽出塊抹布,擦一擦后座和前面方向盤的浮灰,灰抹布從車鈴鐺上劃過,帶出一陣陣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