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一邊伺候的蘇覺明突然想到他和周興遠在仙女廟時幾乎天天去青樓,而韓老爺卻一直孤身寡人,連個暖床的丫頭都沒有。再想到海安這地方的那些粗手粗腳的女子,別說韓老爺看不上,連他蘇覺明都看不上,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嘴角邊勾起一絲笑意。
韓秀峰壓根兒沒回頭,自然看不見蘇覺明的表情,就算看見也不曉得他在想啥,正琢磨著這兒沒魚咬鉤,是不是換個地方釣,顧院長、余青槐和王千里三人竟沿著河邊跑了過來。
“顧院長,您老怎么來了,您老慢點,看著點腳下!”
“韓老爺,有事,有大事,仙女廟來人了!”
“到底啥事?”
顧院長一走到他身邊就急切地說:“剛剛來了兩個人,一個姓陸的候補知縣和一個姓楊的候補縣丞,是拿著刑部侍郎雷以誠的公文來的,說為了籌餉雷大人奏請朝廷在仙女廟設了個什么厘金局,他們現而今是厘金局的幫辦委員,打算在我們海安收過往商貨的厘金,這會兒全在巡檢司,要方士枚派幾個弓兵跟他們一道去中壩口設卡。”
“雷以誠不是左副都御史嗎,怎么成刑部侍郎了?”韓秀峰下意識問。
“升官了,應該是剛升不久。”
“來的那兩個人有沒有這個厘金怎么個收法?”
“過往的每千文商貨抽取三、四十文不等,”顧院長坐到李致庸讓出的板凳上,苦笑道:“如果只設這么一個卡,抽取三、四十文也不算多,可雷以誠不只是設一個卡,仙女廟設,宜陵設,泰州設,姜堰設……韓老爺,您說說一船商貨運到我們這兒要抽多少錢?”
“也是啊,可人家官大,再說朝廷又準了,我們能怎么樣,難不成讓那兩個候補官滾蛋,不讓他們在海安設卡?”
“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讓他們設。”顧院長輕嘆口氣,無奈地說:“方士枚估計是窮瘋了,看他那樣好像挺熱衷。”
“不管怎么說他是巡檢,又要他出人出力,收到錢自然要跟他們分肥,他能不熱衷。”余青槐嘟噥了幾句,想想又說道:“韓老爺,聽那兩個候補官說雷以誠請旨設厘金局,是他的一個姓錢名江的幕友獻的計。”
韓秀峰沉吟道:“我看沒這么簡單。”
“韓老爺何出此言?”
“征糧加耗,設卡收厘,誰不會啊,誰又不想?只是大清有‘永不加賦’的祖訓,誰也不敢提罷了。”韓秀峰抬頭看著眾人若有所思的樣子,接著道:“前段時候覺明不是從清江浦帶回幾封京信嗎,信里提到朝廷為籌餉讓四川等省捐輸廣額,黃御史在信里說這主意就是雷以誠想出來的。”
“捐輸廣額,什么意思?”顧院長好奇地問。
韓秀峰耐心地解釋道:“賊匪作亂,朝廷不是缺銀子嗎,我還在京城做會館首事時,戶部就曾疏奏推廣捐例,奏請捐納軍功舉人和生員,好像是捐舉人五千兩,附生三百兩。”
“舉人都能捐,那我們這些讀書人還讀什么書,還去考什么功名?”顧院長大吃一驚。
“顧院長,連您老都覺得這是一個餿主意,萬萬不可行,更不用說京里那些科舉入仕的科道言官了,反正是掀起了軒然大波,這事就這么不了了之了。不過話又說回來,真要是連舉人都能捐,別說五千兩,就是一萬兩,砸鍋賣鐵我也要捐一個。”
“這是自然,那可是舉人!”顧院長想想又追問道:“后來呢?”
“后來時任太常寺少卿的雷以誠想了個變通的辦法,但可以捐各省鄉試的中額和學額。好像是一個省捐銀十萬兩,加文武鄉試中額一名,所捐遞增,但大省最多不能超過三十名、中省二十名、小省十名;一州、一廳、一縣,若捐銀兩千兩,可酌加文武學額一名,以此遞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