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旗昌洋行后面的公館,韓秀峰像絲毫不在意一般擬了封信函,將晚上經歷的一切事無巨細地寫下來,讓丁貴連夜帶回去向楊能格稟報。
第二天一早,正打算讓小伍子去前面洋行問問有沒有“賣雞爽”的消息,“賣雞爽”的幕友黃蕓生不但從江南大營回來了,還帶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熟人。
“韓老弟,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泰州一別這才幾天,你竟又升官了!要不是看過制臺衙門給江南大營的移文,光聽姓黃的一面之詞,打死我都不會相信。”周興遠這是頭一次來上海,之前從未見過洋人,更沒住過洋房,邊說邊摁屁股下的椅子,似乎對很好奇洋人坐的椅子為何那么軟。
他鄉遇故知,韓秀峰也很高興,一邊招呼他喝茶一邊好奇地問:“周兄容光煥發,一定有好事,能不能先說來聽聽,讓我也幫你高興高興。”
周興遠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禁拱手笑道:“托老弟的福,得向帥提攜,謀了個開復。但與老弟相比,我這點好事真算不上什么。”
“這么說官復原職了?”
“官復原職哪有這么容易,就現在這剛署理上的上海縣丞,還是向帥看在老弟你的面子上幫著求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周興遠原本是被革職永不敘用之人,能謀到個開復,還能有個缺,實屬不易。”
“這倒是,畢竟最難的就是開復。”韓秀峰笑了笑,又好奇地問:“周兄,向帥那邊正是用人之際,他老人家讓你來上海,不只是署理縣丞這么簡單吧?”
“就曉得瞞不過老弟。”周興遠回頭看看身后,見書房門是關著的,再想到小伍子這會兒應該守在外頭,這才憂心忡忡地說:“長毛分兵西犯,朝廷不但頻頻從江南大營抽兵,還三天兩頭下諭催向帥攻城。可向帥不但兵力吃緊,糧餉吃緊,連槍炮都沒長毛犀利,你說說這城讓向帥怎么攻,這仗讓向帥怎么打?”
想到許乃釗又把薛煥、劉存厚、虎嵩林和秦如海既他們手下的兵勇,從江南大營調到上海來平亂,韓秀峰意識到江南大營現在估計只剩下了幾千兵,向帥現而今只能唱“空營計”,不但沒余力去攻城,甚至連能不能堵住長毛、保住蘇州、杭州等財賦之地都危險。
“周兄,這么說向帥是讓你來上海籌餉辦槍的?”
“正是。”
“辦槍倒好說,有吳健彰在,只要有銀子,別說洋槍洋炮,就是洋船洋兵都能雇到,只是銀子從哪兒來?”韓秀峰摸著嘴角,接著道:“向帥讓你來署理縣丞,但縣丞要聽知縣的!新任上海知縣孫豐倒不是個難打交道的,只是現而今他這個縣太爺說了不算,身邊不但有吳煦盯著,事事還得向新任蘇松太道楊能格稟報。不是說喪氣話,向帥交給你的這個差事不太好辦。”
周興遠并沒有垂頭喪氣,而是問道:“韓老弟,吳煦是許乃釗的人吧?”
“你連這都曉得!”
“要是不打探清楚,要是沒點準備,我也不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