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命你專事打探夷情的事。”
“那就早了,就在我調任通政司參議的第二天。”
曹毓英微皺起眉頭,心想原來彭蘊章早知道了,可彭蘊章居然什么都沒說。韓秀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接著道:“如果說‘厚誼堂’,那知道的人更少,只有皇上、怡親王、鄭親王、文中堂和肅順大人,以及書肆里的這些人和下官奉旨派駐各地打探夷情的文武官員,加起來不超過五十人。”
恩俊不曉得什么時候走了進來,竟站在眾人身后冷冷地說:“稟曹大人、韓老爺,知曉內情的共四十七人,這里的事兒要是泄露出去不難追查。”
“這么說本官來了一趟,還稀里糊涂擔上干系了?”
“曹大人,這也是您的榮耀,咱們這兒雖比不了軍機處,但也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恩俊豈能錯過這個機會,擺出一副天子親軍的架勢,緊盯著曹毓英不卑不亢地說:“卑職奉旨專事負責‘厚誼堂’守衛,明兒個一早就去內務府幫曹大人刻制腰牌,從明兒個開始曹大人您就是‘厚誼堂’四掌柜。”
“大掌柜二掌柜都是誰?”
“大掌柜自然是韓老爺,卑職是二掌柜,慶賢三掌柜,曹大人您來得最晚,只能委屈您做四掌柜。”
曹毓英被搞得啼笑皆非,禁不住問:“如此說來,本官得聽你和韓大掌柜的?”
“在外面您是上官,但只要進了這道門您就得聽韓老爺和卑職的!”恩俊強忍著笑,又煞有介事地強調道:“職責所在,對不住了。您要是覺得委屈或不妥,大可遞牌子乞求覲見,去跟皇上要個說法。”
曹毓英豈能不曉得這個“四掌柜”雖在韓秀峰和恩俊之下,但卻是個離皇上更近,甚至能上達天聽的差事,并不覺得有多委屈,何況只是個名義又不用真在這兒辦差,不禁笑道:“行,四掌柜就四掌柜,都說客隨主便,這兒原本就是你們的衙門,我來了便是客,就得聽你們這些主人的。”
韓秀峰沒想到恩俊會搞這一出,更沒想到曹毓英應對的如此之妙,正不曉得該說點什么好,恩俊又冷冷地說:“再就是向幾位軍機大臣稟報完夷情之后,公文要一份不少地收回交三掌柜存檔,軍機處那邊不留,更無需存入方略館。”
曹毓英心想說到底還是擔心泄密,一口答應道:“行,本官知道了。”
恩俊扯虎皮當大旗,把堂堂的領班軍機章京唬得一愣一愣的,韓秀峰覺得有些好笑,想想干脆躬身道:“曹大人,明人不做暗事,前些天您和軍機處的幾位同僚登門拜訪,驚動了堂內的幾個兄弟,他們擔心您會無意中壞了朝廷的事,于是在您第二天進宮當值時,把您送圓明園去了。下官已經責罰過,還請曹大人別往心里去。”
曹毓英楞了楞,猛然反應過來:“原來那天不是意外,原來是你們搞得鬼!”
韓秀峰不無尷尬地笑了笑:“正是。”
“好你個韓秀峰,竟敢作弄本官,還害本官被科道彈劾!”
“跟大人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總被眼睜睜看著大人去順天府、步軍統領衙門和五城察院報官,最后壞了朝廷的大事好!”
“你……你……”
“曹大人,咱們也算交過手,看在今后還得打交道的份上,能否相逢一笑泯恩仇?”韓秀峰笑看著他問。
曹毓英豈能不曉得韓秀峰這是想言和,再想到的確在背后算計過韓秀峰,真正壞的是那個明明知道韓秀峰在給皇上辦差卻什么也不說的“彭葫蘆”,曹毓英不禁指著韓秀峰笑罵道:“身為堂堂的朝廷命官,竟使那下三濫手段,傳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話!”
“所以備了一桌薄酒,想給大人賠罪。”
“好吧,恭敬不如從命,至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曹毓英想想又笑道:“韓秀峰啊韓秀峰,真沒想到你雖是捐納出身,但也有幾分君子之風。”
“不敢當不敢當,秀峰是真小人,曹大人您才是君子。”
“話里有話,你這是罵我偽君子?”
“真小人對上偽君子也挺好,何況咱們這兒最怕的就是真君子。”
曹毓英身在中樞,幾乎所有的奏折和皇上下的諭旨都經過他手,本就是不是迂腐之人,豈能聽不出韓秀峰的言外之意,不禁環視著滿屋子令人眼花繚亂的西洋器物,喃喃地說:“我看這兒的人既不是真小人也不是偽君子,而是忍辱負重為朝廷效力的鬼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