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時候人情在又有啥用?”
“我不一定能用上,但仕暢仕路他們能用上!”
韓秀峰摸摸下巴,又凝重地說:“爹,您沒出過川,不曉得外頭現在亂成了啥樣。現而今兩廣鬧天地會亂黨,貴州鬧教匪,云南苗亂,兩江、湖廣鬧長毛,山東河南鬧捻匪,據說陜甘的回人也在蠢蠢欲動,英吉利、法蘭西和美利堅又虎視眈眈,真叫個內憂外患!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這江山能坐多久,我心里是越來越沒底。”
“四哥,不至于吧?”潘二驚詫地問。
“至不至于,你心里清楚。”韓秀峰抬頭看看房梁,苦笑道:“不出去了,不想什么封妻蔭子了,安安生生呆在家里,保妻兒老小平安才是正理。至于那些國之大事,也輪不著我一個捐納出身的操心。”
段吉慶見他決心已定,再想到他剛才說的那番話,連忙道:“踏踏實實呆在家里也挺好,要說錢咱們也賺著了,用不著再犯險。再說你現而今雖無官無職,但還有一個督辦川東團練的差事,只要皇上沒下旨奪去這差事,別說縣太爺和府臺,就是道臺也得敬你幾分!”
大清這江山能不能保住,韓秀峰要是不提,潘二真不會往這上面想。
韓秀峰一提,潘二赫然發現非常有道理,喃喃地說:“四哥,我聽你的,我也不出去了。”
“長生,出不出仕先不著急決定,但縣城的差事你不能就這么丟了。道臺也好,府臺和縣太爺也罷,他們都是流官,對川東的安危既不會跟我們這些本地人這么上心,靠那些衙役和那點稅銀厘金也報不了我巴縣平安。”
韓秀峰深吸氣氣,接著道:“天下大亂,我四川早晚也會亂,一旦亂起來只能靠我們自個兒,所以你得趕緊回縣城,跟江宗海、關允中他們一道牢牢握住保甲局和石龍、文經、地藏、玉皇等團。”
“對對對,這兵荒馬亂的,我們手里不能沒兵!”段吉慶深以為然。
“好,我等會兒就回去!”潘二急忙道。
韓秀峰抬頭道:“再急也不急這一會兒,再說我還得給伍奎祥和劉山陽寫封信,寫好你幫我帶縣城去交給江宗海。”
潘二猛然反應過來,禁不住笑道:“松坎大營和羊角大營那邊一樣是咱們的兵!”
“不是咱們的兵,而是咱們川東的兵。”這種事韓秀峰不想說太多,隨即話鋒一轉:“對了,錢俊臣這些天在忙啥?”
段吉慶連忙道:“前些天忙著找錢莊票號,想借銀子先采買鹽糧,甚至聲稱誰家要是愿意幫著墊,他到時候會陳請胡大人讓誰家代辦湖北糧餉甚至藩庫。可他不但只是個戴罪效力的已革通判,而且名聲又不好,誰也不敢相信他。
后來又忙著拜訪湖北商人和本地士紳,說湖北戰事有多吃緊,說啥子唇亡齒寒,說啥子想保巴縣平安,就得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沒想到真有一些湖北商人被他說動了,竟讓他籌了一萬多兩銀子,買了四十多船鹽糧先送走了。”
“他走了?”
“他沒走,他讓隨從護送那四十多船鹽糧先走的。他后來回了趟老家,招募了三百多青壯,其中有十幾個子侄。把人領到巴縣既沒錢又沒糧,就這么賴上了江宗海。江宗海是湖北人,見他一個外人對湖北都如此上心,不好意思坐視不理,只能硬著頭皮幫著召集湖廣商人勸捐,又讓他籌了幾千兩銀子。”
韓秀峰下意識問:“他招募青壯做啥子?”
段吉慶苦笑道:“打算帶那些青壯去湖北平亂,人全在保甲局,每天跟著文經團、石龍團操練。整天跟青壯們同甘共苦,那些青壯不眠他不入帳,青壯們不飯他不用膳,甚至跟青壯們一道在校場上舞刀弄棒。王大人念及同年之誼,也同情他的遭遇,去武廟勸過好幾次,見他不為所動,只能留下一百兩銀子打道回衙。”
“他的心已經死了,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韓秀峰暗嘆口氣,回頭道:“長生,待會兒我去你嫂子那兒取五百兩銀票,回去時幫我捎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