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咋說?”
想到書房里也沒外人,韓秀峰凝重地說:“文祥說廣東戰事比邸報上說得更吃緊,早在兩年前,一個叫何六的天地會余孽就在東莞究竟奸民犯上作亂,占縣城,殺朝廷命官,手下三萬多兵馬,戰船六百余條。
緊接著,一個叫陳開的天地會余孽陳開在佛山響應,李文茂、甘先、周春等天地會亂黨在省城廣州北郊的佛嶺,陳顯良等亂黨在城東燕塘,林洸隆等在省河南岸相繼聚眾造反,頭裹紅巾或腰纏紅帶,自稱‘洪兵’,在短短數月之內,便攻占了四十多座府、州、縣城!”
段吉慶之前只曉得長毛作亂,只曉得上海有會黨作亂,沒想到廣東竟也有會黨作亂,而且鬧得如此之兇,驚問道:“剿滅了沒有?”
“想剿滅哪有那么容易,那些亂黨鬧得最兇時甚至分三路圍攻過廣州城,幸好水路沒梗阻,兩廣總督葉名琛借助水路籌運糧餉,總算守住了廣州城,并一鼓作氣將其擊潰了。但余匪竟竄入了廣西。
不但攻占潯州城,還在潯州自立為王,偽號‘大成‘,改元‘洪德’,改潯州城為‘秀京’,并蓄發易服,頒發官度,分官設守,開爐鑄錢。廣西兵單餉竭,廣西巡撫勞崇光亂了陣腳,竟讓這股賊匪在潯州坐大了,攻占了周圍好幾個州縣。”
潘二同樣是頭一次聽說這些,不禁憂心忡忡地說:“原來皇上是命黃鐘音黃大人去廣西平亂的!”
韓秀峰微微點點頭:“黃大人這差事不好辦。”
段吉慶追問道:“那位文老爺還說了啥?”
“說英夷因上次修約被駁回蠢蠢欲動,不但英吉利派駐在香港的總督兼公使等夷酋叫囂著要跟我大清開戰,連駐守在香港的那些洋兵和洋商都在做準備。于是說服了文中堂,請文中堂奏請皇上命我移孝作忠,去廣東潮州署理運同。想讓我利用潮橋鹽稅在潮橋分司轄下的各鹽場招募青壯編練一支可戰之兵,萬一廣州出點啥事就算趕不及去協防,也能在關鍵時刻收拾殘局。”
“可軍機處的公文上說命你署理長蘆運同,不是去廣東署理運同!”
“那是因為肅順大人曉得之后覺得不妥,跟皇上說潮橋鹽稅得用來平亂,就算我去了也沒銀子招兵練兵,二來潮運同才從四品,很難服眾,就算廣東政局動蕩我一個從四品的運同也收拾不了殘局,于是奏請皇上命我署理長蘆運同,駐大沽口幫辦海防。”
“幫辦海防?”
“文祥說服文中堂奏請皇上命我去廣東署理潮運同也好,肅順大人奏請皇上命我去天津署理長蘆運同也罷,防的都是洋人。因為洋人就是把廣州城夷為平地也得不了他們想要的,想達到其目的只有跟道光年間一樣北上直隸。”
潘二苦著臉問:“四哥,你覺得洋人會不會真跟咱們開戰?”
韓秀峰長嘆口氣,一臉無奈地說:“十二年修約之期已至,洋人提出的那些條件朝廷要是不答應,一定會開打。”
“那趕緊跟洋人談,能不打就不打,再說現在各地亂成啥樣了,就算打也不一定能打過啊!”
“咋談,洋人提出的那些條件哪怕只答應一條都是喪權辱國,皇上不會答應,下面的文武大臣誰也不敢談,甚至連提都不敢提。”
打長毛都那么兇險,更別說跟洋人開打了,段吉慶不假思索地說:“志行,這官不能做,廣東不能去,天津一樣不能去!”
“爹,皇上待我不薄,照理說應該趕緊進京領憑,趕緊去天津赴任,也好早做準備。但這件事沒剛才說得那么簡單,只能上折子跟皇上請罪。”
“此話怎講?”
“文祥奏請的事,肅順大人堅決反對,可見他們之間的關系有多緊張,天津離京城太近了,我要是就這么上任,只會夾在他倆中間左右為難。”韓秀峰想了想,又無奈地說:“湖廣也不去了,從今往后我哪兒也去,就呆在老家。”
段吉慶覺得不去是應該的,但見女婿居然決定連湖廣都不去,忍不住道:“志行,你正在守孝,不奉召皇上也不好說啥。就是孝滿之后皇上又下旨,你一樣可以奏請留鄉終養老母。可這官缺不等人,要是就這么錯過,將來再想謀個從四品的實缺就難了!”
“將來真要是做不上官,仕途真要是止步于此,我也沒啥可后悔的。畢竟就算出仕,我一個捐納出身的頂多能做到道員。但要是就這么呆在家里,避開肅順大人跟文祥之間的紛爭,至少人情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