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則徐剛開始奏稱英夷不足為慮,甚至三天兩頭報捷,后來卻一敗涂地,打又打不過,只能議和。見穆彰阿主和,見皇上不但恩準,還命家父去跟西夷議和,一直支持林則徐禁煙、一直主戰的王鼎極力反對,竟大勢已去竟懸梁自縊,留下遺折數千言尸諫,彈劾穆彰阿和家父誤國,奏請皇上‘罪大帥,責樞臣’。”
這些牽涉到割地賠款的事,一般人是提都不敢提的,更別說議論了。
韓秀峰頭一次聽說,又追問道:“再后來呢。”
“閉戶自縊,冀以尸諫,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傳出去穆彰阿和家父被革職也就罷了,甚至連先帝都會變成昏君。恰好陳孚恩奉旨辦理此事,他火急火燎趕到王家,毀掉了王鼎的奏疏,據說還軟硬兼施,封住了王鼎之子王沆的嘴。穆彰阿躲過一劫,毫發無損,家父卻因為跟西夷議和被革職逮問。”
慶賢深吸口氣,接著道:“從那之后他便平步青云,二十七年,調署兵部侍郎,在軍機大臣上行走,那會兒他才四十五歲。一個漢臣四十五歲便能入值中樞,自雍正爺設立軍機處到現在也沒幾個。
再后來他與柏葰一道奉旨赴山東巡視吏治,彈劾山東巡撫崇恩庫款虧缺、捕務廢弛,扳倒崇恩之后暫署了幾個月山東巡撫,回京之后竟大言不慚地邀功請賞,稱他在山東期間公正廉潔、秋毫無犯。先帝信以為真,不但賞他頭品頂帶、紫禁城騎馬,還用御筆手書‘清正良臣’四個大字!”
這樣的恩寵,自順治朝到現在也不多見。
劉山陽忍不住問:“那他究竟是不是個清官?”
“據我所知,他該收的冰敬、炭敬、別敬、年敬……一樣沒少收。”
慶賢頓了頓,接著道:“先帝爺覺得他是大忠臣、大清官,后來又命他赴山西巡視吏治,他也沒讓先帝失望,一到山西就收集到山西巡撫王兆琛貪贓枉法的實據,將其逮京治罪。先帝更賞識他了,先是擢升他為工部侍郎,緊接著命他署理工部尚書,沒過幾個月又遷刑部尚書。
再后來先帝駕崩,今上登基。
因為割地賠款的事先帝一直耿耿于懷,覺得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可以說是郁郁而終的,生前曾留下過不進太廟的遺詔。這一樣不是件小事,皇上問計于朝臣,陳孚恩竟當著皇上和眾臣的面,在殿前跟怡親王載垣爭吵起來了,著實有失體統。
事后,怡親王只被罰俸半年,而他則被皇上申斥了一番,降三級留任。可能是想到這終究是皇家的事,他一個外臣不應該摻和。也可能意識到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趕緊上折子奏請回鄉終養老母,皇上就這么讓他滾蛋了。”
后來的事韓秀峰知道一些,不禁嘆道:“再后來皇上以‘保位貪榮,妨賢病國’之罪罷了穆彰阿的官,革職且永不敘用,朝中的‘穆黨’也相繼革職查辦。他奏請回鄉終養老母,正好躲過了一劫。”
“當時家父還說他十有**是感覺到不對勁,故意跟怡親王爭吵,借機全身而退的。只是沒想到時隔六年他居然跑回來了,一回到京城就托山西道御史錢桂森上折子,奏稱‘前任尚書陳孚恩才識優長,請賜擢用’。”
“他是穆彰阿的人,皇上怎會用他?”
“是啊,據說文大人說皇上看到折子大怒,劈頭蓋臉地一番斥責,說‘非受人所囑,即有意市恩,所奏實屬荒謬’。甚至認為錢桂森不勝御史之任,命其回原衙門行走,以示薄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