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峰所說的一切并非信口開河,只是來之前從未想過告訴恭親王,而是想借幫耆英求情的機會稟報皇上,讓皇上知道那些個御史言官的話不能信,不然桂良、花沙納那樣的重臣也不會不惜身敗名裂甚至身家性命跟洋人簽約。
想懇請皇上忍辱負重,等剿滅長毛之后苦心經營幾年,等朝廷有了一戰之力再報這一箭之仇。要是皇上能采納,說不定還會網開一面,留耆英一條性命。
結果牌子遞進去卻被內奏事處太監送出來了,又陰差陽錯地遇著了恭親王,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給恭親王提個醒,看恭親王能不能想出辦法,畢竟對他的老丈人桂良而言,這真是一件兔死狐悲的事。
總之,該做的不該做的全做了,耆英的生死也好,天津那邊的形勢也罷,現在只能聽天由命。
回到南苑已是深夜,跳下馬車,正打算讓小山東去弄點飯,赫然發現任鈺兒竟站在門邊。
“四哥,您可算回來了!”
“你啥時候回來的?”
“也是剛到家,”任鈺兒回頭看了小山東一眼,急切地問:“四哥,聽王老爺說您是幫慶賢老爺去跟皇上求情的,皇上怎么說,皇上沒生氣吧?”
“沒見著皇上,我能有啥事,先說說你吧,咋這么快就回來了?”
“在天津呆著又幫不上什么忙,不回來我還能去哪兒。”
“有沒有見著額兒金?”
“見著了,”任鈺兒一邊幫著打水好讓他洗臉,一邊苦笑道:“洋人的德行您是曉得的,他們總喜歡裝出一副紳士的樣子,對我倒還算客氣,但提到戰事,提到修約,他說的那些話別提有多難聽。”
韓秀峰接過毛巾問:“他咋說的?”
“他說咱們中國人是那樣地愚蠢,假如他們在任何一項條款上讓步的話,那么,很難說咱們會不會在所有其他條款的實施上設置重重障礙。我回來前他又讓哩國呔給桂良大人下了最后通牒,說桂良大人要是在試圖拖延或反悔的話,那他們就只能認為談判到此結束,將率兵直接開進京城。”
任鈺兒輕嘆口氣,又苦笑道:“他說要對付皇上和桂良大人等官員,講道理一點用也沒有,只要加以恫嚇,皇上和桂良大人等官員就會馬上服服帖帖。還說皇上和桂良大人對所議的問題,以及自個兒真正的利益一竅不通。他說得雖難聽,但仔細想想是有些道理。”
“就這些?”
“不止這些,”任鈺兒連忙道:“包爾神父跟他提了您,也提了文大人,他說您和文大人是有想法的人,也是通情達理能打交道的人,但很遺憾像您和文大人這樣的官員太少了,還說什么希望您和文大人能說服皇上,做出正確的決定。”
“包爾神父呢,包爾神父是不是留在天津?”
“回來了,包爾神父本打算不回來的,可聽額兒金這么一說,覺得他有必要回來。他說……他說……”
“他說啥了?”韓秀峰追問道。
任鈺兒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道:“包爾神父說不管將來如何,他們英吉利尤其他們教會終究要跟中國官員打交道,能結交到您和文大人這么開明的官員不容易,他不能就這么一走了之,至少軍隊要是開進京城,他還能保住您不被誤傷。”
韓秀峰越想越窩火,禁不住回頭問:“這么說我還得感謝他?”
“四哥,一碼歸一碼,包爾神父也是一片好意。”
“咱們從未招惹過他們,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招惹咱們,這樣的好意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