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意識到他有正事要辦,不敢再吱聲。
肅順留在這兒的全是桂良、花沙納、僧格林沁、瑞麟、何桂清、黃宗漢等大員上的密折和皇上命軍機處廷寄給他們的密旨,韓秀峰甚至懷疑其中有不少密折,連文祥那個軍機大臣都沒見過。
之前以為皇上和幾位王公大臣及兩廣、兩江等地督撫這次又是故技重施,先把洋人哄走,然后接著跟洋人打太極拳,能拖一天是一條。
但從桂良等人上的密折和軍機處下發的密諭上看,皇上和幾位王公大臣不但不像之前般沒把洋人放在心上,而且通過這幾個月的折奏密諭往來,商定出一個讓人暗暗心驚的應對之策,并且看上去很周全。
歸納起來就是先把闖入大沽口的洋人哄走,然后由兩廣總督黃宗漢等召集團練,“以粵東為盤馬彎弓之勢”跟洋人周旋,如有把握就一鼓作氣收復廣州城,達到“一天以粵事為籍口,令夷人一天不得進京,遲而久之,把前約化了”的目的。
與此同時,由兩江總督何桂清會同欽差大臣桂良在江蘇以商訂通商細則為借口,穩住英、佛、咪、俄等邦公使和大兵頭。而僧格林沁則趕緊修筑被西夷毀壞的炮臺,調兵遣將布置防堵。
用兩江總督何桂清的話說,“如尚有未便準行之處,則非剿不可。而此時仍宜不動聲色,使之不疑,我則先將天津海口水陸預備齊全,臣便竭力籌畫,稍助軍餉,俟其來年換約之時,聚而殲之”。
他何桂清身為兩江總督,不但跟洋人打過交道,一樣見識過洋人的厲害,韓秀峰能看出他的本意是想委婉的提醒皇上,欲改和約得先有武備。但皇上顯然沒看出這層意思,竟在折子上朱批“與惠親王等同看,此折頗有關系,著悉心商酌。昨日惠親王面奏辦法,事屬可行,朕思遲則有變,莫若先以發制”。
僧格林沁的奏請皇上全照準了,他打算在被洋人拆毀的炮臺原址上重建炮臺五座,在北岸炮臺北約一里許的地方,興建石縫炮臺一座。并且打算新建的炮臺要比之前的更高大,同時打算在炮臺前后修筑連線式的營墻和兵營,開挖壕溝,以防洋人登陸包抄。
由于大沽口等處的炮盡失,打算在通州等處鑄一萬二千斤、一萬斤、八千斤等大小銅鐵炮,并從京師各處調集銅鐵炮運往天津海口。
大沽口的軍制也要改,大沽協原本只設左右二營,額兵一千六百,現在要擴充至六營,駐守兵勇不能少于三千,此外還要從包括京師、蒙古和關外等地調兵。
皇上不但全照準了,甚至命于順天通州設立糧臺,專門辦理僧格林沁軍營需餉。而戶部肅順一樣沒閑著,因京師和天津辦理防堵需用較繁,奏請所有四川、山東、山西、河南、陜西、應解京餉。著王慶云、崇恩、恒福、英桂、瑛棨、曾望顏等,各按部撥銀數,督飭各該藩司,迅速籌撥,派委妥員,陸續解京,毋許延誤!
總之,要打仗了,不但要攻廣州,還打算將明年來換約的洋人“聚而殲之”!
韓秀峰顧不上想皇上為何傳召他來,也顧不上想肅順為何讓他看這些,只曉得開戰容易善后難,就算來年這一仗能僥幸打贏,也定會招來洋人更猛烈的報復。
韓秀峰是越想越害怕,喃喃地說:“兵者國之大事也,沒有必勝把握,怎能說開打就開打?”
大頭愣了愣,不禁回頭問:“四哥,你是說大沽口的事兒吧?”
“嗯。”韓秀峰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讓他倍感意外的是,大頭竟擦擦嘴,站起來理直氣壯地說:“四哥,大沽口那一仗,咱們也不算輸。守炮臺的攏共就那兩營兵,可洋人來了多少?他們要不是人多勢眾,能占到這便宜!”
“是嗎?”
“鄭親王他們都是這么說的。”大頭想想又說道:“再說洋人這仗打得不地道,朝廷本就沒打算跟他們打,桂良大人跟他們談好好的,他們就冷不丁開打了,所以說咱們這次吃虧就吃在太講究了,沒想到洋人這么蠻不講理。”
“也是,你說得也對……”
韓秀峰暗嘆口氣,起身走到門邊仰望著夜空,心想大沽口一戰是打輸了,但無論皇上還是文武百官都輸的不甘心,都想打一個大勝仗一洗前辱。只是他們光曉得輸了,卻沒去親眼瞧瞧究竟是咋輸的,更不會去想再打會不會又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