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哭聲漸漸緩下來“我,我只是帶一具尸體走,我,我不能讓他有家回不了,我,我什么都不做,公子,求你,你就當沒看到我,放我離開吧”
她拖著的,也的確是一具尸體。
“我何時說過要管你了”冷不丁的,寧遠舟這樣說了一句。
白衣姑娘一愣,微微揚起頭,白色兜帽里有幾縷青絲落出來,發紅的眼睛如水一般顫顫的,像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她愣神的時候,寧遠舟已經抬步走開了。
“公子,多謝”
寧遠舟沒回頭,只聽見身后女子輕柔的嗓音被她刻意壓了音量。
“哥,我們回家。”她貝齒咬了咬淺緋的唇瓣,低下頭繼續努力地搬動尸體。
努力地
演搬不動比直接扛尸體走還費勁。
就是難為這具被她拖出來的尸體兄了,這是她臨時起意隨手拎來的,不過到時候她還可以管管埋,也不算讓他吃虧了。
等人已經看不見了,她掀開兜帽,把頭上的發飾全部摘下來找個坑一埋,又去扒拉了兩根小樹棍削了幾刀,往頭上一挽。
還好她剛才戴著兜帽防曬防風沙,正好演下去。
寧遠舟不欲再多管閑事,走得瀟灑,身上有傷,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到了算是安全的地方,便先停下來簡單地處理了傷勢,弄了幾個果子面前填一填五臟廟。
等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動靜,轉眼就再次看到了那個拖著尸體的姑娘。
仍是那張楚楚可憐的漂亮臉蛋,這會兒累得額頭出了細密的汗珠,唇色快和臉一樣白了。
她走得一路蹣跚,那尸體被她用爛布條綁著,就背在她背上,因為她沒有那尸體高,一路拖著尸體的腳,鞋都拖掉了一只,另一只也在那尸體腳上搖搖欲墜。
她像是沒想到會碰上他一般,愣愣地抿了抿唇“公,公子”
她顫巍巍地朝寧遠舟點了點頭,然后就背著尸體往遠處去,沒有半點與他多說話,接近他的意思。
一個看著弱不禁風,纖細異常甚至沒有內力的姑娘,一路拖著這沉重的尸體走了這么遠,顯然體力也快到極限了。
可她沒有半點放棄的意思。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昏昏沉沉的,眼看就要入夜,這荒野上,哪怕沒有敵軍,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很危險。
她放下尸體,能提高腳程的。
明明脆弱得仿佛一朵一掐就斷的花枝,卻又有著一種執著的信念,柔軟,又堅韌。
這世道,有多少人日子過得不難
寧遠舟眼神一瞥,終究軟了一絲心腸,冷不丁出聲“鞋。”
“啊”姑娘一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鞋怎么了
看她疑惑不明,寧遠舟示意她往后看。
姑娘費勁地扭著脖子,但因為尸體在背上,她實在不太好看,于是蹲下去,把尸體放下來,正準備去看,就發現那身材高大的青年已經走近來。
他彎腰,把那只鞋放到她面前。
原來是尸體僅剩的那只搖搖欲墜的鞋也掉下來了。
黃昏時的晚霞紅得就像那戰場上的血,她微微仰著頭,清澈如水的眼眸愣愣地望著他。
長風呼嘯而過,面容秀逸的男子神情不是熱切的,長發擦過他帶著細微傷痕血跡的臉頰,明明是一個極具酷烈氣息的高大男子,卻讓人覺得他同晚間的月光一般溫柔。
哪怕他此刻也形容狼狽,她的眼神卻像是看見了人間姹紫嫣紅開遍,漸漸的,盈出了淚光。
一個美得清透脆弱又蒼白的姑娘,一身白衣染了塵埃,這般眼含淚水,楚楚可憐地看著他,也不說話,但那眼中的感激太明顯了。
寧遠舟被她這眼神盯得奇怪,偏頭避開那目光“他是你什么人”
姑娘此時累極了,卸了力氣坐在地上,發白的唇動了動,再說到尸體時,眼神悲切地落下淚來“他是我哥哥。”
聞聲,他眼神閃過一瞬復雜“難不成你還準備把他背回去就怕你背到家尸體都臭了。”
她紅著眼,神情悲戚“人生一場,哪怕活著時過得不好,死了,總至少要能落葉歸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