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他,試圖傳遞一點溫度。
池南星感覺到了,但是那并沒有什么用,他的血液是冷的,心臟也不知道在哪個地方,跳動得很緩慢。
他試圖明白,但無法明白,相交的精神力如同溫暖的海潮,分擔著漫長故事中的思想和痛苦。
他們記憶交融,他們過去輝映,卻在未來的道路上,產生了無法彌合的分歧。
腦海中那一幕幕畫面,一次次選擇,都在越走越遠。
他看到坐在手術臺上的銀發小孩跳下來,走向實驗員,回望高高的窗戶。
他看到屋外寒風呼號,瘦骨嶙峋的黑發小豆丁,出神的看著落下的雪花。
他想:[天空是什么顏色的]
他則睡在雪窩里,吸溜著鼻涕掉眼淚,說:[雪好冷啊]
“巴塞卡萊恩。”
狄司看到他點燃火焰,炸碎了那些銀色的房間。
他目睹他們求饒,目睹他們痛哭流涕,可是內心卻不為所動,天空的顏色,花草的芬芳,都變得無關緊要,變得多余。
漫長童年中,丟失的不止是生而為人的權利,還有人類本身對群體的歸屬感。
情感,思想。
他的身上沒有烙下鋼印,但他知道,自己是行走在人類中的其他。
池南星眼前呼嘯風雪,籠罩著戰爭的陰云。
他看到冰冷的荒原上,小小的雪橇,他推著重病的狄蘿,在尖銳的冰錐上坐了一會兒。他看上去很瘦,疲憊到眼窩深陷,蟲巢毀掉了他的家,殺死了半個星球的人,他愛的人,努力保護的東西,什么也沒有了。
只要躺下來,就可以很輕松的結束。
但是,但是
應該干碎它,讓它付出代價的。
不能死,不可以死,他重新站起身,拖著雪橇往回走,孤身跋涉在雪原。
舊日種種,塑造如今的他們。
那些痛苦筑成一座孤島,他們彼此看得見,可是誰也沒辦法登上去對方的島嶼。
狄司聽到他在疑問,聲音在心里,在腦海中。
[所以呢]
[狄司,無論什么你知道了什么,對我而言都不具有任何意義]
他平緩地,冷漠地陳述:[我不認為我是人類,我從來不恨任何人。]
狄司說:[我知道]
眼淚無聲地從眼眶里流出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或許是因為結局無法更改了,或許是創造他的人抹掉了他作為人的標簽。而過去已然過去,永遠不會和未來相交,結痂的傷口,即使經過修復,也不是愈合。
地面輕微的震顫。
門外響起悉悉索索,足肢探地的聲響。
狄司緩緩地松開手,熱乎乎的暖源離去,冰冷的空氣重新圍繞著池南星,讓他覺得有些冷。
“我們好像該出去了。”
“走吧。”
沒有人
外提之前的話題,包括狄司,似乎他們都默認了什么。
池南星率先給射線武器上好了膛,他走到門邊,回望那扇小小的窗戶。
實驗室沉入地下,窗外早已沒有光線透進來,而那背后其實也不是天空,是另一道走廊,另一間白色的房間。
狄司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黑色的窗戶又窄又小,什么也沒有。
他們目光相觸,又慢慢地分開。
狄司拿起那根棍子,走到最前面,門吱呀一聲打開,黑漆漆的走廊上,青灰色的足肢若隱若現。
軍靴踏在濕漉漉的地板上,長棍折射著門扉的光。
他沖上去,沖進黑暗里,放空自己的思緒,血液流經心臟,在四肢百骸奔流,手是熱的,燙的,但心臟卻像扎進了冰棱。
他的感官無比的靈敏,好像多了看不見的手和眼睛。
他知道哪里有危險,哪里是出口,他好像貼著巴塞卡,又好像離他很遠。
地下實驗室的出口被淹沒,殘廢變異體越來越多,在身后圍追堵截。
池南星對他們有莫大的吸引力,但射線武器不比堅船利炮,它的能量不足以把所有的侵犯者撕碎。
狄司把長棍插在門口,鎖上門,徒手擰彎了太空鋼合金管,把群聚的變異體關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