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根帶著吸盤的、暗紅色的觸手,從下方的河流里抬起。
那些吸盤一張一合,仿佛在呼吸,徑直沖著向餌過來。向餌伸出手想要推開它,卻沒有一點力氣,只能任由那根觸手貼近自己,她更加瘋狂地拍打河水。
那根觸手,卻在接近向餌胸口的瞬間放緩了速度。隨后,它抬起來,緩慢地、柔和地,溫柔又旖旎地,輕貼在向餌的心臟上。
它的尖端一下一下,用某種節奏輕拍著向餌的心口。
在這古怪的拍打下,向餌居然真的平靜了不少。
在黑暗盤旋的河流之上,在暴雨般墜落的血滴之下。
女孩和觸手,仿佛相依。
醒來已經到了深夜。
夜色像瀑布傾倒在人眼中,黑暗的房間里,向餌粗喘著,坐在床上,惶惑地看向窗外。古舊家屬院用的深藍玻璃片,給夜晚徒增一些靛藍,像藍墨水在黑墨水中攪動著,晃蕩著。
雨似乎停了,窗外撒進靛藍的一些光亮。
向餌覺得自己真是累壞了,怎么老做這樣的夢實在不舒服,睡不好。
她按開房間昏黃的燈,端著泡面鍋和碗走出房間,去廚房洗干凈鍋碗,又回到房間。
她這一天沒睡好,也沒吃好,心臟突突跳著,怎么都不舒服。
怕再做那種夢,她都不想睡覺了,但這大半夜的,不睡覺也沒別的事做。
坐在床上,向餌視線忍不住又轉向那尊雕塑。
她心里猛地一突。
這雕塑又是正對著她的。
那只眼睛在看著她。
“嗯”
向餌不由得從喉嚨深處發出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反而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她身子僵硬,脊背挺直,強迫自己不要多想。一定是吃完飯,她又把雕塑轉過來了而已,一定是這樣
可,屋子里的腥氣久久不散。
她吃的是泡面,雞蛋都沒打,不可能有這么持久的腥味啊。
向餌小心地坐起身來,探頭朝窗戶看去。窗外是一棵很大的香樟樹,細密的深綠葉片兜著雨水,閃爍著粼粼波光。
周圍安靜得可怕。老家屬院只有一些私自拉起來的路燈,孱弱地發著光,照亮很小片的地方,其他小樓、石板路、大樹和青苔,全都被黑暗吞沒。
向餌心跳撲通撲通,她抬手按住胸腔,感覺心口悶悶的,低頭一看。
她的心臟位置,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吸盤形狀的印記。
心跳猛地停頓好幾拍。一時天地之間,幾乎只有向餌自己的粗重喘息聲,世界小到只剩下這一塊吸盤印,在她血紅的視線里怎么都消不掉
向餌眼角泛疼,反應過來時,她牙齒正在咯咯作響,唇瓣被自己咬出鮮血,血腥味彌漫整個口腔。
而那塊吸盤印記還在,和剛被她發現時一模一樣,新鮮的,泛紅泛青的,手指壓上去會有一點疼的。
是真的,這個印子是真的
是誰留下的這樣不尋常的、邊緣有些鋸齒狀的圓形印記,又是怎樣、用什么東西留下的
向餌喉嚨像堵著一團棉花,她想要大喊大叫,卻喊不出聲音,她想要站起來離開這里,可她又能去哪里呢
一個孤兒,一個在省會城市里無足輕重飄蕩著的年輕女孩,她沒有家,這里就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