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話的時候,下巴頦兒微揚,臉頰紅彤彤的,大抵是方才在太陽底下哼哧哼哧掄鋤頭累著了。
離開了他,住在一個四面漏風的道觀里,柳媚珠卻自得其樂,瞧著要遠比在許府錦衣玉食時輕快。
不過幾日未見,卻恍如隔世,好似從前他們兩人并肩而行的時光通通化為了一場不存的幻夢。
許縱一時找不到話,他頓了頓,道“我有話與你說,可否移步”
柳媚珠本來不太想去。
她思索了片刻,許縱并非那種沒事找事的人,神殿也的確不是什么談事的好地方,于是領著他繞到湖邊。
許縱跟在她身后,垂眸盯著柳媚珠兩只小臂明晃晃露在外頭,左腕一串紅繩也跟著晃蕩了一路。
柳媚珠轉身,問他“好了,到底有什么事”
日色西斜,湖面襲來一陣涼風。許縱適才開口道“胡氏懷的并非我的骨肉,而是曹銳昶的。”
他面不改色拋下這句無異于驚雷的話,又朝她瞥了一眼,還是不禁添一句“傍晚起風,莫要著涼了。”
柳媚珠跟被掐了定身訣似的定在原地。她被這句話震住了,一時間滿腹疑惑與震驚,哪兒顧得上袖子。
她緊張地左右顧看了一番,確定沒有旁人,才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壓低聲音“什么是那個被抄家的曹銳昶”
許縱頷首,看著她圓溜溜的眼睛,也跟著放輕的聲音“胡氏是他養在城外的外室子。他臨走前托我替他照顧好這對母子,我那日才將她帶回了家中。”
柳媚珠神色恍惚,她怎么也猜不到整件事其實是一場誤會。
飛鳥不時掠過波光粼粼的湖面,只有幾聲的悠長啾鳴回蕩在山澗。
任柳媚珠緩了一會,許縱才將自己這幾日臥病時反復斟酌的話語說出口。
雖然語氣生硬,可許縱極少對她說幾句軟話,這已是極難得了“你氣我將懷有身孕的胡氏領進門,也是情理之中。只怪我一貫瞻前顧后,并未與你說清。和離一事,我知道你在氣頭上,若是有”
“不是的。”
柳媚珠總算放下了袖子。她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這會兒猛地轉醒過來,終于明白他今天的意圖。
她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句認真道“許縱,你錯了。我不是一時賭氣才和離的,也不是因為胡金棠才與你分開的。”
殘存的夕光覆在女人柔美的五官上,如同鍍上了一層觸手冰冷的金箔。
許縱呼吸一滯,淡然的臉上裂開了縫,他罕見有些無措,語氣低緩“媚珠,和離并非小事。”
柳媚珠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說動我回去,那你來錯了。無論會不會有胡金棠都一樣,我早晚會與你和離的。”
她每個字都沉沉砸在地上,一股麻癢感忽而在喉頭作祟,像吞了只死蒼蠅,許縱扭轉開臉,左手虛握成拳,抵在嘴旁,難以抑制地咳了幾聲。
他咳聲稍顯劇烈,可柳媚珠卻只是袖手站著。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走上來,輕撫他的背,擔心地問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著涼了。
許縱扭過頭,直直盯著她,眼尾竟咳得發紅了。
一團酸澀的火在心頭升騰起來,他像是在氣勢洶洶的質問“為什么”
為什么
柳媚珠彎下腰,蹲在湖邊,從手頭摸起一塊滑溜溜的石頭,甩手扔了出去。
因為我明珠暗投,指鹿為馬,將你誤以為是我前世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