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終于知道什么東西比痛苦更可怕了。
是虛無,是滑稽。
他豈非是世界上最可笑的
人
他的眼前陣陣發黑,腳下輕飄飄的,好似一腳踩入泥潭,他的雙耳只能聽見心臟在急速跳動的咚咚聲,好似鐵杵正在捶打銅鐘,他感覺自己的胃袋很重,喘不上氣、想要嘔吐真奇怪,一個人居然可以這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五臟六腑么
他的大腦里突然就蹦出來這樣一個奇怪的、沒有關系的疑問。
這或許是他的自我保護機制,在這種時刻,他不想去思考他真的不想去思考
羅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傅紅雪茫然地看著她。
他茫然,他只覺得非常茫然,無論是情感還是理智,他都難以接受,都痛苦到胃里翻江倒海,可是另一種情緒涌上來,像是松了口氣一樣。
羅敷也在瞧著她,瞧著這被仇恨折磨了十九年的孩子。
他看起來搖搖欲墜。
他的瞳孔都似乎已經沒有焦距,看起來像是一只游魂野鬼。
他看著羅敷,有點渴求似得即便連他自己都不曉得,他到底在渴求什么。
她看起來好溫柔
葉開葉開管她叫公主姨姨,因為他是李尋歡的徒弟,是飛劍客的小輩。
而他呢
他不是白天羽的孩子,不是故人的孩子,他只是一個別人家的孩子。
別人家是誰
他沒有父母那是別人家的父母,這位公主姨姨,也不是他的長輩。
他沒有資格,他不配。
他不配有親人朋友、不配在正常的世界里生活,他本來以為他還有仇恨,還有那種神圣而嚴肅的職責,但他其實也沒有。
他是別人家的孩子,他甚至沒有來歷,這個神通廣大、叱咤江湖的華陽公主,她也不知道他的來歷,無法告訴他一個答案。
傅紅雪眼眶通紅、面色蒼白,忽然像是中了毒一樣,蒼白的臉開始發紅,呼吸變得急促而顫抖,他忽然扭頭就走,踉踉蹌蹌、想要逃跑可是卻沒有逃開。
他再一次屈辱地跌倒,身體僵直,四肢痙攣著,以一種奇異而滑稽的方式扭曲起來。
在他跌倒的一瞬間,羅敷已經動了。
她一掠而過,伸手就扶住了傅紅雪。
傅紅雪跌進了她的懷里,她的手輕輕地撫摸過了這少年滿是冷汗的額頭,她嘆了口氣,溫柔地說“你已經不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緊了。”
傅紅雪的眼淚已經流下。
他的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從口中涌出,將她的白荷衣染成了紅色。
他極度慌亂、極度自責,他胡亂地抹著她衣袖上的血,語無倫次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羅敷的手溫柔撫摸上了他的脊背。
她輕輕地說“已經沒事了”
她的聲音這樣柔和,像是母親,像是傅紅雪一直渴望的母親的樣子,他的眼淚不斷地流下,四肢卻好像被泡在了溫水里,冰冷而僵硬的感覺
褪去,他只聽見她說沒事了,你需要好好的睡一覺,是不是”
傅紅雪的眼皮很沉重。
可是他的手,卻緊緊地抓住了羅敷的衣袖。
羅敷道“我會在你身邊守著你的。”
傅紅雪的鼻頭抽了抽,聲音好像有點哽咽。
他喃喃地說“是”
他睡著了,也不知道該說是睡著了,還是昏死過去了。
只有葉開瞧見了羅敷方才在他睡穴上輕輕點的那一下,她站起來,像是拎小貓一樣,拎著個百把斤的少年絲毫不費勁啊,對了,飛叔叔還說過,公主姨姨她的怪力也是江湖罕見的
怪力公主姨姨若無其事地拎著傅紅雪,把他扔榻上了,隨即就要若無其事地走,葉開趕緊說“公主姨姨,您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