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綿綿細雨染透青瓦,給陰霾的天空增添了幾許愁緒。
系著白綢的馬車緩緩行至明府。
隨行的丫鬟仆婦皆著縞素,個個神色肅穆,冷深深的,猶如行尸走肉。
一眾人停留在府門口。
為首的婆子取出婚書,大紅在縞素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惹眼。
她看向身側的男仆,那仆人雙手接過,前去敲明府大門。
不一會兒閽侍開門,冷不丁看到外頭著喪服的一行人,不由得愣住。
季府家奴送上婚書,客氣道“勞煩小郎君通報明侍郎,說威遠侯府前來接人過門了。”
聽到這話,閽侍不敢怠慢,雙手接過婚書道了一聲稍等,便關門匆匆進去上報。
此刻明府里已是一片兵荒馬亂。
因為長女明容昨日私逃,剛剛才被家奴捉了回來,在扶風院大鬧一場。
丫鬟荷月性情潑辣,是個不怕事的,破口大罵外頭那些狗奴才是要逼死她家主子。
前來伺候明容出府的陳婆子走到門口,聽到里頭不堪入耳的叫罵聲,頓足故意拔高聲音嘲諷。
“往日仗著是季家的人拿喬。
“如今男方來請人過門卻不樂意了,這又是什么道理”
聽到男方前來請人過門,荷月臉色大變。
她慌忙進了廂房,著急道“小娘子,季家來請人了”
站在窗前的仆婦張氏臉色發白,惴惴不安地看向妝臺前的少女。
主仆三人才從外頭被家奴捉了回來,皆穿著不符合身份的布衣。
衣裳上沾了不少泥星與青苔的痕跡,鞋襪臟污,身上也有多處擦傷淤青。
荷月臉上甚至還殘留著五指印。
兩人焦灼地看著小主人,一時束手無策。
坐在妝臺前的少女表情哀婉,微亂的發髻,泛紅的眼眶,小巧白凈的臉上寫滿了軟弱無助。
陳婆子領著一眾仆婦走到廂房門口,不客氣道“現下季家來請小娘子過門兒,夫人吩咐老奴伺候小娘子更衣,還請小娘子莫要再生是非,恐誤了時辰。”
張氏神色激動,脫口道“萬萬不可”
她乞求地看著陳婆子,喉頭發堵道“陳媽媽,勞你費心通融通融。
“咱們小娘子雖不是主母親生,卻也是她的甥女。
“當初夫人病中把小娘子托付與她這個妹妹,盼著能得她照拂,如今卻要把人送到季家那個火坑,不是要逼死人嗎”
陳婆子冷眼睇她,質問道“小娘子私逃的時候又可曾考慮過夫人的難處,考慮過明家的處境”
張氏被噎了噎,默默無語。
陳婆子瞥向明容,說道“小娘子昨夜宿在外頭,夫人怕損了你的名節,把這事壓了下來。
“若是叫季家知道你私逃,定會責難。
“還請小娘子多多體諒夫人的良苦用心,畢竟方才荷月和張媽媽可是你好不容易才從夫人手里保下來的。”
這話像有奇效,一下子就把荷月和張氏震懾住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梳妝臺前。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女張了張嘴,沙啞道“我想見阿父。”
陳婆子沉默。
少女哀哀地望向她,重復道“我想見爹爹,想問一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