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近了,靈堂里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來人身上。
那人冒著小雨從江寧祖宅風塵仆仆而來,他正是威遠侯的庶長子季玉書,季四郎。
府里的人極少見過他,因為此人打小就被養在江寧,從不曾進過京,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走進靈堂,高瘦的年輕人朝威遠侯行了一禮,喊了一聲父親。
威遠侯略微頷首,他一襲做工考究的鴉青交領袍衫,頭戴玉冠,腰系玉帶,四十多的年紀,通身都是成熟穩重的威儀,叫人不敢直視。
“四郎去給你弟弟上柱香。”
婢女上前送香。
季玉書雙手接過,行至牌位前為亡者敬香。
行完上香禮,婆子替他介紹跪坐在側下方的明容。
季玉書以兄長的名義慰問,垂首睇蒲團上的嬌弱女郎,用悲憫的語氣道“請弟妹節哀。”
他的嗓音干澀沙啞,像許久都不曾說過話一樣。
明容作為遺孀,需行答謝禮。
她的視線偷偷往上瞥,卻不想季玉書也在打量她。
二人的視線猝不及防撞了個正著。
那人的身量瘦削且高挑,素白衣袍上沾了不少泥星,帶著滿身風雨回歸。
他的五官遠沒有其他堂兄弟那般英俊,也沒有威遠侯器宇軒昂,甚至算得上寡淡,只是組合起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神韻,因為他有一雙漂亮得過分的狐貍眼。
蒼白的面龐,艷麗得反常的唇色,帶著幾分腐朽沉郁的病態之氣,好似從黑暗里爬出來的幽靈,第一次見到陽光,貪婪地降臨人世。
此刻那雙魅人的狐貍眼正用窺探的眼神打量她,冷幽幽的,極具攻擊性。
明容壓下心中的抵觸怪異,不動聲色回避他的視線,規規矩矩行禮。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總覺得這人來者不善。
周氏在隔壁屋,季玉書作為庶長子,也應去見禮。
威遠侯親自把他領了過去。
待父子二人出去后,靈堂里的氣氛又回到了方才的死寂。
人們各懷心思,不知在揣摩著什么。
偏廳里的周氏紅著眼眶,太陽穴陣陣脹痛,已經有好些日不曾合過眼了。
威遠侯領著長子走進偏廳,周氏瞥了一眼,面色微沉。
威遠侯道“去給你阿娘見禮。”
季玉書依言走到周氏跟前,行跪拜禮喚了一聲阿娘。
周氏勉為其難應了一聲,說道“四郎從江寧風塵仆仆進京,沿途奔勞,且先去歇會兒罷。”
季玉書應聲是,起身由家奴引到知春園安置。
數日前府里飛鴿傳書到江寧祖宅,命他進京奔喪,這些日星夜兼程,不曾停息分毫,冒著風雨進京。
隨家仆行至知春園,途中有仆人見到他們,皆垂首行禮。
待他們走過后,膽子大些的家奴偷偷窺探那道高瘦背影,心情微妙。
除了府里的老人外,只怕極少有人知道威遠侯還有一位庶長子,如今嫡子身故了,侯府里總需要一位繼承人。
到了知春園,季玉書還未用晚膳,庖廚送來素食,跟此前明容用過的膳食是一樣的四道菜肴。
他似不習慣有人在一旁伺候,溫和地開口遣退旁人。
屋里的婢女退了出去。
季玉書到銅盆前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