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的生母是三媒六聘求娶的正妻,一個則是沒有任何名分的外室。
一個從小含著金湯匙備受寵愛,一個從小活在恐懼里吃不飽穿不暖。
今晚威遠侯第一次施舍這位庶長子,十兩紋銀對于侯府來說算不得什么,可是對于季玉書來說,相當于天降橫財。
若是在小的時候,夠他們娘倆吃好幾年了。
送過來的布匹也是上好的錦緞,是季玉書從未穿過的東西,因為不配。
桌上的燭火微微跳動,小火苗偶爾發出“噼啪”聲,季玉書看著那火焰一動不動。
在祖宅里可是用不上蠟燭的,只有油燈。
能用上蠟燭的人家非富即貴。
視線落到那些布匹和碎銀上,想到威遠侯說找時機把生母的骸骨遷移進季家墓,季玉書唇角微勾,眼底落下的盡是嘲弄。
他的生母在他六歲那年病死了,被家仆裹上一張草席扔到了亂葬崗。
哪怕到至今,他都還能清晰地記得她葬在哪里,因為是他親手刨泥土埋下的。
只是遺憾,衣冠不全。
那時候他實在幼弱,刨下的坑太淺,以至于親娘被幾條野狗拖出來啃食了大半。
默默地把碎銀收撿好,季玉書洗漱后去休息。
子夜時分,外頭不知何時下起雨來。
迷迷糊糊間,一種奇怪的聲音充斥著耳膜,就好似石頭砸到骨頭上的碎裂聲。
季玉書從困倦中蘇醒,他豎起耳朵聆聽了許久,心中愈發覺得奇怪。
那聲音忽遠忽近,有一下沒一下地砸,砸得他心神不寧。
他在床上忍了許久,終是起身去一探究竟。
然而打開房門的瞬間,外頭暴雨如注,某種溫熱咸腥的東西濺了他一臉。
夜幕里蹲著一道單薄瘦削的身影,那人一身泥濘臟污,正拿著石頭不停地砸地上的東西。
血污混雜著雨水被沖刷得到處都是,躺在地上的人一動不動,腦子已經被石頭砸得稀巴爛。
仿佛察覺到他的視線,那人忽地扭頭。
蓬亂頭發下是一張沾了血的臉,以及艷麗得反常的唇色,看著他咧嘴笑,露出白森森的牙,甚是駭人。
季玉書受驚猛地睜眼。
周遭一片寂靜,沒有雨聲,也沒有血污。
他好似受到沖擊,胸膛劇烈起伏。
豎起耳朵聆聽了許久,才確定方才做了一場噩夢。
季玉書喉結滾動,緩了好一會兒,才披頭散發地坐起身。他戒備地望向窗外,廊下的燈籠里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他才下床倒水喝。
壺里的水早已冷卻,他抿了一口,冰涼入喉,背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混沌的頭腦也清醒許多。
飲了一杯冷水,季玉書神經質地嗅了嗅自己的手,總覺得有血腥味兒。
于是他又去銅盆邊仔仔細細把手洗了好幾遍。
高挑的身影隱藏在黑暗里,他穿著素白的寢衣,長發及腰,像鬼魅般半夜起來洗手,反反復復,一遍又一遍。
那舉動委實令人匪夷所思。
翌日晨鐘聲響,天還沒見亮,各房里的主子便起了。
周氏管理著府里的中饋,又喪子,正是需要人們寬慰的時候,而明容作為兒媳婦,又才進府,規矩不能落下,晨昏定省自不消說。
新寡不能穿得太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