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桐艱難地發出聲音,聲音沙啞,但總歸是能說出話來了。
“比剛才好些了。”她說。
醫生點了點頭“您的燒還沒退,而且喉嚨炎癥比較嚴重,還是需要去醫院治療。”
助理周周有些為難地開口“醫生,您也知道今天活動規模大,觀眾和媒體都很多,您看能不能待會先去校醫室打點滴,等人都散了再去醫院。”
這個方法是最穩妥的,醫生答應幫忙安排后,周周千恩萬謝地送醫生離開,休息室里頓時只剩下談桐一人。
她仰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努力放松胸腔和聲道,像牙牙學語的孩童那樣一點點嘗試發聲,練習著晚上要唱的曲目。
正在破音邊緣試探時,化妝間的門被推開。
談桐以為是周周回來,便沒有睜眼,說道“麻煩幫我倒點溫水,謝謝。”
沒有預料中的應答,也沒有腳步聲。談桐以為她沒聽清,便清了清嗓,微微提高聲音“我想喝溫水,幫我接點好嗎”
“談談老師”一道震驚卻惶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談桐頓時睜開眼,坐直身體,恢復滿身防備的樣子。
門口是一位年輕男生,脖子掛著工作證,一臉的學生氣,應該是校學生會的工作人員。
他手足無措,忙不迭忙慌亂道歉“談老師不好意思,我以為這個化妝間是空的,實在對不住。”
談桐友善一笑“沒關”
而當她看清男生身后跟著的人時,未出口的后半句話硬生生卡在喉嚨里,字字都變成惱人的毛刺,扎進喉嚨腫脹的血肉里,扎得她嗓子發癢。
剛剛想到的那個人正從陰影中漸漸走出來。
他冷硬的五官在后臺昏暗的白熾燈下顯得尤為深刻,高挺的眉骨投下的陰影罩住了他晦暗的眼神。
談桐看不清他的眼睛,卻無比確定,他的視線盡頭是她。
她先是下意識移開視線,但逞強的毛病又逼迫她直視向段柏章的眼睛。
他的神色依舊嚴肅冷淡,只是五年后的如今,青澀的書生氣在他身上已蕩然無存。
她快要認不出他了。
最先涌上來的感覺是懊惱,分明都是久別重逢,為什么他卻如此坦然,她卻有種坐立難安的無措。
談桐的好勝心再次占了上風,她挺直脊背,直勾勾地看了回去。
年輕男生有種清澈的愚蠢,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涌動,還在局促地解釋“老師讓我帶段教授來后臺休息,我想著這個化妝間比較小,真的不知道您在用”
一句話同時得罪了兩個人。
談桐輕咳了兩聲,笑著替他解圍“不小,貴校的化妝間很好。”
男生哪曾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看過談桐的臉,標致的骨相被流暢的皮相包裹著,配合近乎完美的精致五官,這張可以頂得住任何角度和任何攝影機拍攝的臉,在銀幕上尚且驚艷,放到現實中幾乎是驚天動地的存在。
隨著她微微笑起來,明媚的暖意驅散了她身上的冷清感,男生的臉紅了起來,一路紅到耳根。
“那那那不打擾您了,您先休息。”他回過神,慌亂地退了出去,關上門。
談桐保持著微笑,看著熟悉的臉漸漸消失在門扉的縫隙間。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靠坐在椅子上,沒了練聲的興致。
男生說的沒錯,這是京華的校園劇場里最小的一間化妝間,甚至連最近的一次翻修也漏掉了它。
木制化妝桌上涂著劣質的黑色漆面,上面有經年累月遺留的磨損和劃痕。談桐伸出手,輕輕蓋在最深的一道劃痕上面。
這道痕跡十年前就存在了。
十年前,是談桐追求的段柏章。
那時兩人都因外貌和專業能力在各自的領域赫赫有名,因此即便談桐沒有刻意張揚,但再小的動作也會人盡皆知。
追求持續了幾個月,就在談桐快要放棄時,京華大學的學生會看熱鬧不嫌事大,邀請談桐作為校園歌手決賽的嘉賓,和上屆獲得冠軍的大四學長合唱。
兩人合唱了兩首歌,一首搖滾,一首情歌。
在副歌部分,他們按照計劃的動作走位、對視、牽手,臺下起哄的歡呼聲卻比他們預想的熱烈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