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戲劇學院讀書時,談桐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涉獵先鋒戲劇。無論是表演還是創作,她都以傳統的現實主義話劇為主,先鋒話劇她理解不了也表現不出。
但當她被戲劇圈“封殺”,如同喪家之犬處處碰壁時,卻是先鋒戲劇界收留了她。
廖古亭是國內先鋒戲劇的領軍人物,在談桐萬念俱灰之際,他找到了她,說有一個很好的角色她一定要來試試。
從座無虛席的大劇院到簡陋的小劇場,談桐花了很多時間適應,從板正的范式到完全放飛的自在,她也別扭了很久才找到廖古亭所強調的本性。
直到蒙馬特瘋人院的橫空出世。
這部劇是廖古亭為她寫的,從人物到臺詞,甚至是里面歌曲的音域和舞蹈動作,都是為談桐量身定做。而且為了呈現最好的效果,他還三顧茅廬請到了剛回國的楊效來給她配男主。
在一年的漫長“折磨”后,這部劇終于迎來了首演。
首演大獲成功,他們幾乎包攬了那一年戲劇界所有的獎項,并在幾個月后將瘋人院搬上了大劇院的舞臺。
然而,由于這部劇的難度極大,隨著談桐的嚴重腰傷和精神狀態的不佳,上演的次數越來越少。
在談桐主動要求復排一輪前,已經近一年沒有上演,這輪是成了眾人心中默認的最后一輪,以至于廖古亭將首演男主楊效也請了回來。
票當然早就賣光,二手網站上黃牛早就叫出了天價。
但韓詩柳作為內部人士,自然有拿到票的辦法。
段柏章看著韓詩柳炫耀的小表情和照片里厚厚的一沓票,明知故問道這是什么
一分鐘后,韓詩柳發來了長長的語音“你初戀情人的話劇票哦因為談桐腰不好嘛,這部劇已經一年沒復排了,這次也一共就演六場,我搞到了前四場的票,有幾張多余的,我就高抬貴手施舍給你了”
段柏章卻敏銳地注意到了關鍵詞她的腰怎么了
你能看重點嗎到底要不要,不要我給別人了。
我去取。
嗯嗯嗯,今晚回家吃飯不
好。事情就這樣敲定了。
段柏章的母親和繼父住在北城西邊的別墅,韓詩柳和他們住在一起。別墅中也有段柏章的一間臥房,但他很少留宿。
到家時,母親趙容正在客廳看電視,看的是熱播的電視劇。
于是段柏章推開家門,沒有一點準備,就看到了談桐的臉。
她躺在一個男人的懷里,沒有血色的唇邊不斷涌出鮮血,已經是奄奄一息。
男人驚慌失措地搖晃著她,不斷呼喚著她的名字。
段柏章認出了這個他,他就是在酒店的酒廊纏著她的人,像只輕佻的孔雀到處開屏,卻不知背后露出了可笑的臀部。
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樣,花孔雀的表演生硬又尷尬。他想表現悲傷,卻哭不出來,只能擠眉弄眼試圖擠出兩滴眼淚。
就像個小丑,段柏章心中評價。
而談桐卻不同,她面對著這樣可笑的表演不僅沒有笑場,反而那么投入,沒有一句臺詞,只憑眼神就能看出其中的層次。
不甘死亡的恐懼,人死之善的愧疚,和隱忍許久終于敢于流露的愛意。
她就是這樣的演員,重視每一個角色,無論角色多小。
段柏章記得她的第一個角色,是在一部話劇演男主角頑劣任性的妹妹,臺詞并不多。
拿到劇本后,談桐總是央求他幫她對詞,甚至愿意用可愛又性感的小伎倆勾引他,再吊著他,非要用對一次詞來換一次快樂的機會。
段柏章也樂于陪她玩幼稚的小游戲,她試圖作弄他時滴溜溜轉的黑眼睛,可愛得就像雪地里探出小腦袋的小狐貍。
而段柏章并不是合格的演員,他只會照本宣科地逐字朗讀,語氣生硬沒有起伏,但她也不在意,能自顧自地把戲演下去。
正如現在,男人說完了無聊又漫長的一段臺詞后,她囁嚅著,鮮血從她的口中不斷涌出。
她像是要說什么,卻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接連叫了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