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的不是路斷定赤焰無藥可救的馬醫,而是甄青鸞。
甄青鸞說道“赤焰的病本來就不會危及性命,是你們偏要殺它。我需要什么把握”
“赤焰不同,它是鴻關馬場引以為豪的驍勇大將軍。”
“它只能完全好起來,登上賽場,獲得冠首,讓北肆失去起事借口,保住千百性命。”
明先生的論調,與荊將軍如出一轍。
“要么就是一死,換一匹賽馬來肩負這些無辜的性命。”
甄青鸞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殺了赤焰換匹馬,是他的爛點子,還是荊將軍的破主意。
她看多了戰爭的起事,此刻怒火中燒。
“什么賽馬輸贏,不過是侵略的借口罷了,你們竟然一個個奉若圭臬”
“今日是赤焰輸了,他們要打;明日是赤焰贏了,他們還要打;后日是你們守護的百姓,左腳踏入他們領地,他們也要打”
“你們殺了赤焰,其他賽馬能不能贏另說。就論赤焰贏得比賽,他們若是信守承諾,今日不敢起兵,那他們明日敢不敢后日敢不敢”
“堂堂將軍大官,殺一匹馬來茍且安寧,自欺欺人,何等可笑”
她向來不愛爭論、更不愛爭吵。
此時竟被這兩人云淡風輕決定生死的態度,激起了怒火。
“你們一定要相信殺死一匹賽馬,可救萬千性命,那就萬千性命里,再加我一條。”
甄青鸞真的生氣了。
“治不好它,你們連我一起殺了。”
氣勢驚人,帳中神色各異。
連討厭甄青鸞的阿滟,都夾著翅膀,瞪大了一雙鳥眼。
明先生凝視于她,黑沉雙眼似乎在評判她是真有把握,還是氣上心頭。
斟酌片刻之后,明先生甚至提醒道
“你賭上性命,也只有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就一個月。”
甄青鸞向來不憚威脅。
她不過棺材里爬出來的死人,大不了再陪赤焰生死一場
“但你鴻關馬場,必須聽我調遣,由我安排。”
她這要求一提,營帳里頓時大亂,吵吵鬧鬧。
齊華宣率先反對“怎么可能你把鴻關馬場當成了什么地方”
翁斷也是驚訝非常“胡鬧,你一鄉野女子,怎敢說出這種僭越的話來”
馬醫們更是撫須搖頭“不可、不可,鴻關馬場重要之地,豈敢容你一個外人安排調遣”
唯有白景站在一旁,眼神驚疑的打量甄青鸞,默不作聲。
連堂上的荊將軍,都緊皺眉心,沉聲說了一句。
“此地有此地的規矩,并非你想調遣,就能調遣。”
他一出聲,各項爭吵都靜了下來。
眾人視線看的卻不是這位年輕沉穩的荊將軍,而是站在堂中的明先生。
“小叔、小叔。”
沛然在一旁殷切催促,很不規矩。
簡直恨不得替她小叔開口,答應了甄青鸞的要求。
然而,明先生不是武斷之人,沉思許久。
深沉眼眸凝視甄青鸞,似乎能勘破她心中伎倆,窺視她真實本意。
可甄青鸞的本意,無非就是要一個無人阻攔的診療環境。
免得今日不許,明日也不許。
耽誤了她治療赤焰的病。
她厭惡這些口口聲聲“大事”,但枉顧性命的上位者。
這世界家世、機會、資源,什么都不平等,明明只有性命,無論動物草木還是自詡高等的人類,皆是平等一條。
活著才是真正的大事,他們卻熟視無睹。
甄青鸞直視那雙審視的眼睛,什么應對都想好了。
無論明先生問什么,她都能答得絕無錯漏。
只不過,無論明先生問什么,都會激起她心中壓抑許久的怒火。還有對這時代,只憑人類決斷就能枉殺無辜生靈的憤慨。
帳中寂靜無聲,連呱噪阿滟都夾著雙翅,明先生依然不發一語,似乎仍在衡量。
被一雙如星眼眸審視評判,洞穿思緒何其煎熬。
甄青鸞想,她是忍耐到了極限,準備一五一十的列出所要的調遣安排。
明先生卻黑眸微動,緩緩開口。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