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張茶桌,連帶靠墻的藤椅很快被坐滿,門口還有不少站著的。
宗銳接過小杜遞來的茶杯,朝邵一嵐舉了下。
“您這生意興隆啊。”
邵一嵐客氣“哎喲小本生意,哪里比得上您家大業大的。”
宗銳沒搭腔,注意力被臺下登場的人吸引。
正是船宴上見過一回那位。
怪不得沒一點富二代花天酒地的樣,敢情人是穿長衫的雅人韻士。
“這我兒子。”邵一嵐主動開口介紹,“從小就跟他爸爸學這,錢嘛,賺不上大的;人嘛,還算沉穩”
宗銳笑笑,沒理會這明貶暗褒的語氣,轉問“我從網上看,評彈一般都兩人一起”
“是的啊。”邵一嵐抬下巴示意,“那不”
宗銳敲桌沿的手指立時停住。
一身旗袍的女演員走上舞臺。
只一眼,他眸光便沉下來。
不是她
“小宗爺喜歡評彈哦”邵一嵐問著,將桌上那盤巨大的陽澄湖蟹轉到宗銳面前,“蠻稀奇的嘞,留洋回來的,喜歡老傳統”
“這不外頭呆著沒勁,才回來的么。”宗銳拿過一只蟹,“還是家里好啊,吃的好,景兒也好。”
姑娘,更好。
“當然啦,我出差也去過不少地方,轉來轉去,還是覺得咱們國家最好。”邵一嵐順著話往下說,“小宗爺在國外是學什么的啊”
宗銳拿過拆蟹的工具,輕呵出一聲“說來慚愧,晃蕩這么些年,沒用的學了不少,正經的一點兒沒會。”
邵一嵐笑“怎么可能哦,要真像你說的,你們老爺子放心你一個人來吳蘇”
“嗐,不都家里逼的。”
“咔”的一聲,蟹殼被男人撬開,露出滿滿當當的蟹黃。
他手上利索,一口京腔卻慢聲慢調,吊兒郎當的“我要不來,老頭兒就停我卡,斷我糧。能有什么招兒,只能先應下來。”
宗銳不動聲色瞟了眼桌上的人“瞎對付幾天,也就過去了。”
“這樣啊”邵一嵐臉上的笑開始僵滯,“可是,宗盛不是要在吳蘇拿地投資嗎,我聽說已經開始談了”
“可能吧。”宗銳聳聳肩,漫不經心的,“老頭兒要做哪門子生意,我搞不明白,也懶得摻和您看我像那塊兒料么”
“”
邵一嵐張張嘴,和小杜快速對視一眼。
兩人誰也不知道怎么接這話。
“當啷”一下,男人撂開拆蟹工具,長指浸入凈手的檸檬水里。
“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宗銳慢條斯理地洗完手,又端過一旁的茶,“甭說老頭兒對我沒指望,我自個兒也沒什么心氣兒。”
他笑著晃動手上的茶杯,頂級碧螺春在這幅姿態下,浪蕩如香檳。
“一輩子拼死累活,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您說對么”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2
樓下,評彈歌聲咿咿呀呀。
樓上,男人懶散散搭著欄桿,食指合上弦索叮咚,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拍子這幅富貴風流,恣意不羈的架勢,可不就跟以前那些憑欄聽曲,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一模一樣。
“對,小宗爺說得沒錯啊”小杜打起圓場,“來都來了,那就好好玩玩兒,及時行樂啊”
“對是這樣的。”邵一嵐會意,也接上話開始打馬虎眼,“這個季節來吳蘇就對了,正是江南好風光嘛。”
男人笑而不語,淺色的眸依舊盯著樓下舞臺。
“來,嘗嘗。”邵一嵐招呼道,一邊拿過桌上未開封的酒瓶,“是你說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啊小宗爺,那我們今天可得”
勸酒的話還沒說出來,評彈館前臺的人忽然進來,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什么。
邵一嵐登時皺起眉頭。
“家里老的小的,沒一個省心的”罵罵咧起身,她又賠起笑臉,“我先失陪一會兒小杜,你招呼著啊”
宗銳淡淡點頭“您忙。”
女主人的高跟鞋將樓梯踩得一步一響。
樓下的評彈也在掌聲中告一段落。
一襲長衫的男人和搭檔離場,沒買到坐票的游客也跟著走了一波。這時有工作人員上臺預告接下來出場的,才是大家有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