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皎。
一瓣薔薇晃悠悠落下來,宛如一只紅蝶,悄然停在女孩肩頭。
她眼睫輕顫著抬頭,看向男人的目光裹著層月色,清冷而疏離。
視線交接,商羽很輕聲“你好。”
“師姐師姐”
前廳方向的高聲打斷他們“你準備好了嗎”
“來了。”商羽應聲,隨即快步往前走。
不動聲色地繞開了身前的男人。
“”
“小宗爺”邵一嵐出聲道,“要不我們也回桌上再吃點什么”
宗銳被晾在半空的手虛握了下,眉梢輕揚。
“當然。”
回過頭,旗袍倩影早已走遠。
連裙擺都透出冷淡。
宗銳舌尖在頰側劃了一圈,自嘲哼笑。
跟上女主人往前走,剛邁開步,男人的視線忽而一頓。
滿地落紅,那朵躺在春泥中的木色桔梗就很不起眼。
可他還是一眼就發現。
彎腰拾起東西收進兜里,男人腳步未停,穿過后院。
還沒踏進前廳,眼前的陣勢就給他震了一下。
人比剛才多出來至少一倍。門口,墻邊,能落腳的地兒全都烏壓壓一片。
這么多人,廳里卻一點聲音沒有,所有人都近乎屏息地注視著剛上臺的女孩。
昨天爆火的視頻里,很多人都大贊評彈小姐姐漂亮,可如今看見真人才發現,她本人居然是不上相的。
鏡頭可以記錄下面容和身姿,但描不出她身上的古典氣韻與江南風骨。
臺下目光灼灼,作為焦點的女孩始終一身靜氣。她不慌不忙登臺,如一株玉蘭般婷婷落座,將琵琶放在交疊的腿上每個動作,都是極具觀賞性的優雅。
手指纖纖弄琴弦,這么一仙氣飄飄的冷美人,唱出來的詞,卻是嫵媚勾人的
“我有一段情呀,唱給那諸公聽,諸公各位心呀心靜靜心呀,讓我來唱一支秦淮景呀,細細那個到來,唱給諸公聽呀”1
宗銳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一下。
這種神經都酥麻的感覺,讓他想起以前在國外沙漠里,被蝎子蟄那回。
比被蝎子咬還帶勁。
靡靡之音,纏綿入骨。
不是咬一口,而是一直叼著他的肉,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地不松口。
直到他力氣全泄,渾身都軟下來。
氣血卻不斷翻涌,燥得厲害
“要我看,吳蘇最絕的就是這評彈。”樓上小杜不知道什么時候下來了,本來想迎宗銳上去,不成想和人一樣,一下便聽入了迷。他臉上帶著笑,繼續道,“您說呢小宗爺”
男人置若罔聞,琥珀色的眼一移不移地盯著舞臺。
過了好一陣兒,他喉結重重下沉,很低地“嗯”出一聲。
可不是么。
唱給諸公聽,誰聽誰迷糊。
宗銳眼眸轉了下,發現周圍男人全都眼都不眨地盯著彈琵琶的女孩。
有幾個看得眼睛表面都起了霧。
眉心擰了下,他視線轉回臺上。
又看了會兒,男人很低地笑了聲。
“怎么著小爺”一旁的小杜問。
“沒什么。”宗銳淡淡答,又朝臺上揚揚下巴,“就納悶她怎么一眼都不瞧臺下。”
他雖是個俗氣的外行人,但也湊過不少熱鬧,國內外的演唱會舞臺劇看過不少,也陪家里老頭聽過京北名角兒的老戲劇。
從沒見過哪個表演者像臺上這姑娘一樣,跟現場觀眾完全沒有交流連眼神接觸都沒有。
她坐在那兒彈詞唱曲,視線始終遠眺,滿目柔情從不為哪一人傾倒。
所以即便詞曲蕩漾,女孩也始終清冷如謫仙。
連眉間那點鴿血痣,都多了幾分只可遠觀,不可褻瀆的觀音相。
“這,聽說是他們這行兒的老規矩。”小杜碰巧知道答案,“說這評彈那,比起別的曲藝,其實算接地氣的,以前在茶館碼頭表演時,來看的三教九流都有。人姑娘這么漂亮”
他朝臺上笑笑“保不齊多少孫子動歪心思呢。不搭理人,也是不想被騷擾嘛。”
“”
宗銳覺得自己好像被罵了。
他摸了把脖子上的紋身,笑“這樣啊。”
男人的聲音被掌聲吞沒。
臺上曲終唱罷,演員款款起身行禮。
滿堂喝彩聲中,宗銳眼皮跳了下,鼓掌的手停住。
又是他看錯了么
余聲繞梁下,燈光浮影中,女孩緩緩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