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遂抓著許皎的手腕走完四樓長長的一條走廊,快到班上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手飛快松開。
他當時只是氣急,并非有意要冒犯她,慶幸的是這個時間大部分學生都走了,應該是沒人會看見。
那只剛牽了她的手有些僵硬尷尬地垂在身側,掌心細膩微涼的觸感還沒消失。
還那樣的瘦,能清晰地摸到凸出的腕骨,讓人不由心疼。
許皎走進教室去拿自己的書包,兩人才出校門轉了個彎,許皎就接到了沈昱瑾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少年在向她道歉。
沈昱瑾被陳遂那番話點醒,他沒有經歷過許皎遭遇的那些,可也能想象得到她這幾年吃過多少苦,過得又是多么不容易。
曾經是小公主一樣被父母疼愛呵護著長大的小女孩,卻先后遭遇了父母離婚,喪母,一只耳朵失聰到要佩戴助聽器才聽得見聲音。
而他剛才還在大言不慚地勸她放下,原諒對她和她媽媽都造成很大傷害的男人。
“皎皎,我很抱歉今天和你說的那些話,我不該只考慮到我爸爸和梁叔叔對我的囑托,而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沒關系,我知道你勸我也是為了我好。”許皎在掛斷電話后嘆出口氣。
沈昱瑾說的那些話并非對她毫無影響,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回憶又不受控地襲上心頭。
三年級時她出水痘的那次,媽媽到外地出差,半夜她癢得醒來,意識還迷迷糊糊的很難受,小手本能去撓脖子。
一直守在床邊的男人立刻輕握住她手“皎皎別撓,撓破皮了會留疤的,那樣就不好看了。”
男人手指擠上冰涼的藥膏小心翼翼給她抹在出水痘的地方,輕輕地對著吹氣,果真她脖子就沒有那么癢了。連著一個多星期他整宿睜眼守著她,白天還要去公司上班。
后來她水痘好了,全身上下沒留一處疤,他卻明顯消瘦了一圈。
這些許皎全都沒有忘,甚至連很多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也正因此,她的心會更揪著難受。
因為在背叛媽媽之前,他曾是那么好的一個父親。
她抓著書包帶子,眼睫低垂,腳步有些沉。
她并不想原諒爸爸,那樣會讓她覺得對不起媽媽,可身邊親近的人都跑來勸她,也會讓她產生一絲動搖,難道真的是她不懂事,做錯了嗎
“許皎。”
她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少年突然喊出,一怔之后朝他仰了仰臉。
陳遂也側頭,昏黃的路燈勾勒出他頎長的身姿輪廓,他站直著身,沒了平日的散漫,顯得格外正兒八經,磁沉的嗓音一字字認真地說
“這世上沒有人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所以你自己的感受才是最要緊,不原諒傷害過你的人是你的權利,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負疚感。”
許皎沒想到陳遂會突然和自己說這樣一番話。
從昨晚在她家門口聽到的爭執和今晚沈昱瑾對她說的話,他應該能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
可是向來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少年忽然對她說出這么正兒八經的話,還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心里突然有種釋然感,一直蹙著的眉舒展開“謝謝你對我這么說。”
往前走了幾百米就到了小區門口,許皎肚子叫了一聲,餓的,這一天她心情不好,晚自習前的休息時間就沒有出去買吃的。
陳遂應該也是聽見了,他腳步頓住,側頭看向她,許皎臉刷一下紅了,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聽他問“我晚飯也沒吃,小區后面那條街有家三鮮煲味道不錯,要一起過去吃嗎”
一刻鐘之后,兩人面對面地坐在后街一家三鮮煲店里。
許皎低頭捏著手機給姨媽發短信,告訴她自己正和同學在外面吃東西,會晚一點回家。
三鮮煲是現煮的,還得等一會兒。她收了手機放進書包,手撐著臉四處張望。
這條她之前沒來過的小街在晚上顯得熱鬧又有煙火氣,一條街幾乎全是賣吃的,店面也都很小,門口支著簡易的折疊桌和小板凳,來這兒宵夜的人都是附近的居民,三個五個坐一塊兒。
所有煙火氣中鐵板魷魚的最濃,香氣隔著幾家店飄來,十分誘人,許皎視線不自覺望過去,鼻子輕輕翕動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