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朕說說你們家都是哪里的在這里可能吃飽”
那些難民連聲應答,家都是京郊的,聽著都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回陛下,草民在這里吃的很好,雖然沒有家中菜食豐富,但是此等天災,草民等能果腹已經十分滿足了,草民等叩謝皇上,皇恩浩蕩。”
這些災民紛紛跪下,一群人高喊皇恩浩蕩,放在何處這都是一番君民相諧的佳話,但是李崇的目光卻已經冷的看不見底色。
“來人,將這屋舍后面所有的營帳都給朕打開。”
隨駕的御林軍和督衛軍立刻挑開了后面所有臨時搭建棚子的簾子,這才發現每個臨時的營帳中都有把手的士兵,里面都是些已經餓的奄奄一息的災民,這些人在鋼刀面前半句話也不敢多說。
梁濤已經嚇的面色如土,立刻跪在了地上,李崇掃了他一眼,又掃了一邊這些“災民”一眼
“梁副指揮,你這是當朕是黃口小兒來騙啊如今已經過了晌午一個半時辰,這鍋中怎么可能有如此滾熱的米粥這不是給災民吃的,這鍋粥是給朕看的。
災情日日告急,你這里的難民卻一個個面紅身肥,連褲子都沒穿好,一幅沉迷酒色的窩囊樣子,朕猜這災民是你手下的兵士和家眷假扮的吧
宋督主,勞你派人去審審,看看這難民是從哪來的,免得朕冤枉了梁副使。”
宋離拱手稱是,身后的督衛軍立刻將這里的“難民”拉了下去,軍營上下慘叫聲一片,梁濤面色如土
“陛下,臣,臣實在是迫不得已啊,五大倉運過來的糧食撐一個月都難,但是難民卻一日比一日多,臣若是不想辦法省些米,怕是災民都難活到今天,陛下明鑒啊。”
李崇不再多看他,而是往里走去,張沖慌忙提醒
“陛下,后面的人恐有疫病,您要當心啊。”
李崇卻沒有止步,越是往后看心中越是悲涼,里面的人一個個枯瘦不支,男子的身上還有明顯被鞭笞的痕跡,一雙雙眼睛中除了恐懼,祈求便是麻木,這早已經不是救濟站而是人間地獄。
他本以為行將餓死的人會瘋狂,會反抗,但是此刻他們眼中的麻木和身上的傷痕告訴他,他們不是沒有反抗過,只是比起饑餓這里的人才是魔鬼。
他走到了最后一個大帳,看到了里面被關的都是女子,那些女子有的衣衫都被扯碎了,抱在一起,彼此用體溫取暖,眼里只剩下了悲憤和死一般的麻木靜寂,李崇就站在大帳的門口,甚至還能聞到里面糜爛的味道。
他想起了剛才那幾個衣服都沒有掖好的“難民”,還有梁濤那張縱欲過度的臉,便已經明了這里剛剛發生的一切了,云三娘不是第一個人,也不是最后一個,他抬起手拉下了這大帳的簾子,心中已經不知是何感受。
他就靜靜地站在這里,憤怒嗎悲哀嗎這里距離京城不過十里,離中樞如此近的地方出現了如此人間煉獄的一幕,何其荒唐
沒有任何一刻比此刻一般讓他深深地感受到這個王朝的腐朽,一個王朝終將走向滅亡,就像一個人終將走向死亡一樣,這是自然的規律,也是時間的規律。
若是眼前的一切只是載入史冊的一句話,讀到這一頁或許他會長嘆一聲,感慨片刻,便將這一頁書翻過去了,但是如此景象就活生生發生在他的面前,讓他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每一個時代的進步都需要那么一個巧合和變數,這些變數最終成為了歷史進程的必然,有時我在想,或許我于這個時代就是那個必要的巧合和變數吧。”
那封信上的字句再一次浮現在了他的腦海里,李崇卻有了更加深刻現實的感受。
他望向那隔著那一群云三娘的帳簾,再也無法忽視心底的聲音,的確,一個王朝終將走向滅亡,他無意去挽救一個注定會滅亡的王朝,但是他不能無視那些黑暗里的人。
哪怕讓這注定黑暗的世間明亮幾十年,也算他不負自己曾經參與過這一段歷史時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