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內,黃銅瑞獸香爐內正燃著香,拜格單獨進來面見,雙臂伏在地面向池雪燼解釋著殿外刻不容緩的狀況。
池雪燼高高在上地端坐著,手腕上掛著的換成另外一副潔白剔透的串珠,透明似雪,他撥動的手指未停,只是不冷不淡地應了聲,“讓他進來吧。”
拜格雙手合十拜了一禮,娓娓退了出去。
再次進來時,溫苗是被人用簡陋的竹制擔架抬進來的,他面色慘兮呈一片死氣的灰白色,竟是連活人臉上的一絲血氣都所剩無幾。
不過他倒是忍耐性極強,即便在毒性強烈的情況下,仍舊保持著一縷模糊的清醒,“救救我大人救我。”
他一張一合的嘴唇里都透著股逐漸腐爛的腥臭氣,蜘蛛口器排列繁多,足足是人類的好幾倍,尖銳,細長,在扎入皮膚的那一瞬,毒液便已順著尖齒流進涌動鮮紅的血管里,最烈的毒液可以讓鮮活的皮肉瞬息腐化成一團爛肉。
那刺鼻又腐臭的爛肉味順著溫苗每一寸肌膚的毛孔涌出來,那本該是極臭的味道,可里面卻摻雜著一抹極其微妙的氣息,讓池雪燼那張更甚雪山的臉出現細微的不同出來。
他徑自走了下來,白靴緩緩停留在裝著溫苗的擔架邊,微不可察地輕輕嗅動著。
果不其然,池雪燼從對方渾身散發著惡臭的身體上捕捉到另外一絲濃稠的香氣,這股氣味并非是簡單的接觸就能夠留下的,而是
不知道是他腦海里幻想出來的場景刺激到他,亦或者是其他,讓池雪燼如雪珠般的眼瞳剎那間掠過一絲暗紅,如影隨形般地消弭了。
“殿外可還有他人”聲音如珠落玉盤,清冷得無異于質問似的。
拜格猶若當頭一棒,滿腦子皆是那個青年冷汗浸濕腿骨盡斷血淋淋的慘樣,他一遍又一遍拽著自己的褲腿,眼黑得驚人,亦又紅得嚇人。
那冷白的骨都將皮膚給刺穿了,換做別人早就疼得滿地打滾,可他偏偏死死地扯著拜格的褲子,指骨泛白,牙齒都咯咯打顫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帶我把我也一并、帶進去吧。”
他應該知道自己是不討喜的,就好像知道自己是個附帶品,因為別人才碰巧討著一點好處。
其中一個抬著溫苗擔架的苗人于心不忍,出言勸說“要不就”
“不”溫苗囁嚅著,干裂的唇開口了,他竭盡全力保持著理智說完最后一句話“如果、如果帶他進去,那位大人像上次那樣不悅”
瞿楓掙扎的眼色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蕩個遍,溫苗中的是蜘毒,如果救助不當便會出現嚴重的后遺癥,而郁秋是嚴重的骨傷,即使當地的醫療手段并不先進,也不會一時傷及性命。
倘若郁秋真的又像上次那樣惹得神官不快,到時候豈不得不償失,兩方權衡之下,他極其艱難地咽了咽喉嚨,對著拜格再次重復溫苗的話,甚至還補充得完完整整,“如果、如果將他帶去,大人對此不虞,到時候不欲對溫苗施加救助了怎么辦”
瞿楓說得格外小心翼翼,可絕望的眼神如芒在背刺得他如坐針氈,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怪不得他,要怪就怪郁秋自己,誰讓他不討整座寨子里所有人的喜
池雪燼并未等許久,腳步聲便又再度響起,隨著“咔吱”一聲門被推開后,他還沒見著人,便已經猛然嗅到一陣濃稠到撲面而來的血腥氣,血液的氣息瞬息鋪滿了整個殿內。
上次見到他時青年還是一副活潑健全的模樣,只一個晚上,他臉頰便喪失了應有的靈氣,就連溫度也變得這樣冷。
不知不覺中池雪燼將手指貼在郁秋的頰側,就像是對一件新鮮玩具一樣滿是好奇和新穎。他這雙手其實并不擅長救人,往往都是制作害人的東西比較多,可如今令他頗感新奇的事物實在是不多了。
池雪燼取下手腕上纏繞成一串一串的腕珠,這是默認著要親力親為的意思,拜格胸口可算松了一口氣,正準備先行退下時,不料池雪燼卻讓他先將那明顯快要化成臭水的溫苗抬出去。
可明眼人都能瞧見,誰的病況更加嚴重迫切啊。
興許是他眼中的錯愕和驚訝過分刺眼,池雪燼難得地撇過身來,一襲雪衣清清冷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