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冬天,我看見了十年不遇的暴雪,雪崩發生時,我抓住了那個一生都在暴雪里踽踽獨行的女人。
我將她困在悶熱逼仄的浴室里,看她瘦而有力的手在玻璃上繃直又蜷起,看水從她泛紅的脖子流下去,淌過顫抖的身體,看她難熬地仰了一下頭,眼底漫起水霧。
水霧里只倒映著一個我。
紀硯清」
十一月的西北邊陲,紀硯清開車穿行過綿延上百公里的防護林時,風忽然大了起來,暴雪在狂風里翻滾,漫天遍野,能見度不過七八米。
紀硯清頂著風雪前行了一會兒,忽然聽到車子有異響,她皺了皺眉,打著雙閃靠邊停車。
門推開的瞬間,紀硯清被暴風雪糊了一臉,下意識閉上眼睛偏頭躲避。
削弱的視覺增強了聽力。
紀硯清聽到了尖銳的風鳴,其中夾雜有規律的噠噠聲,隱隱約約,聽不真切,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發出來的。
紀硯清沒在意,側身下車。
現在是傍晚五點,風寒效應更加顯著。
紀硯清上身就一件薄毛衣,忍不住在寒風打了個哆嗦,鼻子有點癢。她用手抵著鼻尖,繞車查看。
右后輪卡了根樹枝。
“咔”
紀硯清一腳踹斷,然后蹲在車邊,用斷枝撥出剩下那部分,扭頭看著前方的路狂風和暴雪把她包圍在逼仄的世界中心,白茫茫一片,別說人了,天光都看不見多少。
就這種天氣,她萬一被撂在半途,當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紀硯清果斷起身,準備繼續趕路,希望剩下那半箱油能順利堅持到目的地。她拉開車門的時候,隱約的噠噠聲已經變得非常清晰。
就在對面的岔路上。
紀硯清抬頭看過去,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一匹馬騰空而起跨過路邊的深溝,從樹林里竄了出來。
由于速度太快,卷起的風雪迷了紀硯清的眼。
她低頭輕眨了一下。
再抬眼,映著雪色的雙眸只能捕捉到雪霧里模糊的人影,風卷衣袂,馬蹄踏響,即便只是輪廓,也能判斷身量很高,身姿挺拔。
好像是圍巾被大風扯掉了,她拽著韁繩側身去撈的時候,紀硯清瞇了一下眼,心道是女人啊。
核心挺穩,馬騎得挺彪。
“砰”紀硯清上車,晚上九點,終于在油箱見底之前趕到了目的地靠近邊境的一個小鎮,這個點只有零星燈火亮著。
紀硯清把車停在鎮口的一家客棧前面,拖著行李往過走。
木砌的房屋看起來有些年頭,門楣上方的牌匾刻著客棧名字“藏冬”,檐下掛著的風燈被吹得搖搖晃晃,吱呀作響。
紀硯清踩著忽明忽暗的光影推門進來。
客棧里亮著燈,但沒有人,將熄未熄的爐火在大堂中央靜靜燒著。
紀硯清走到柜臺前,曲指敲了兩下,問“你好,有人在嗎”
沒聲兒。
紀硯清偏頭往里面看。
靜默中,屋外傳來一道烈馬的嘶鳴。
紀硯清下意識轉頭看向窗邊,風燈搖晃的光把長一下短一下的人影投映在玻璃上。
須臾,門被風雪撞開,來人一身黑,肩上落著厚厚一層雪,手里提了一個很大的包,風塵仆仆,看起來像是和紀硯清一樣的旅客。
這位旅客拎在手里的圍巾,紀硯清有點眼熟。
她掃了眼。
余光撞上旁邊色彩艷麗的風馬旗時,被單調空茫的白支配了二十幾個小時的視覺有一瞬間怔愣,于是好奇心趁機活躍,說它想看一看騎馬那么彪的女人會是什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