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翟忍冬還是那副很不熱情的表情和腔調,經荒野里的寒風一吹,應該顯得更加冷淡,甚至應該是輕飄傲慢的,應該夾帶著嘲諷。
畢竟她現在渾身狼狽,和街邊的流浪漢差不了多少。
紀硯清心想。
加上客棧房門前對著電話發瘋掉淚的那一幕。
翟忍冬沒有理由不笑她。
她不止應該笑,還應該趁機落井下石,對她
對她沒有任何偏見
翟忍冬的目光靜得跟那條旅游視頻里的懸月一樣,乍一見空曠冷寂,再看,整個世界都仿佛是因為有了它柔軟無垠的呵護,才能在每個漫長的黑夜如期而至時卸下疲憊,陷入沉睡。
紀硯清心臟莫名地跳了一下,被凍到麻木的胸腔里攀升起陌生情緒。那些情緒左一游右一蕩,看似無序,實則把和“翟忍冬”三個字有關的事統統召集到一起,擺在她面前,逼迫她重新審視。
翟忍冬幫包子鋪梅朵付的藥費;
翟忍冬撿的狗、孩子和斑頭雁;
翟忍冬給非親非故的孫奶奶和孫女買來過年過冬的東西,親自送了過去;
翟忍冬給郭大姐留的房間和一次次推到她面前的菜;
翟忍冬在公交車上扶她的那一把;
翟忍冬深夜闖進她房間的那一針;
翟忍冬讓劉姐幫忙撿回去的護目鏡;
翟忍冬明知道開客棧人多眼雜,要學會明哲保身,卻還是在老街先后抽了那個賊兩鞭子;
她又在剛剛,一腳油門踩到底,像是要將那個賊撞得粉身碎骨。
為什么
撞死人是要償命的。
她們之間又沒有什么過命的交情,更沒有值得以命相博的關系。
紀硯清隔著飛舞的雪花一瞬不瞬看著面前的人,腦子里反復回放車幾乎碾上賊的那一幕。
有點瘋。
而剛剛發過一場瘋的人,此刻卻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
紀硯清和她對視著,半晌,忽地笑出一聲,身體微微前傾表露出好奇的姿態“翟老板,為什么啊”
沒頭沒尾,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面前的人卻像是早已經把答案準備在了唇邊,她話音前腳落,她后腳答“你是我店里的人。”
話一出口,翟忍冬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她本能抿了一下嘴唇,很快速,還是被湊近了在看她的紀硯清悉數捕捉。
那一刻,在紀硯清胸腔里規規矩矩坐著,等她給出審視結果的情緒倏地栽了個一小跟頭,剛剛好撞在她的心窩里。
于是她的心臟在那一秒驟然緊縮,和“她終于抓住了這位老板的破綻”帶來的優越感截然不同。
她筆直的目光莫名其妙輕輕蕩漾,在翟忍冬身上晃了又晃,始終找不到落腳點。
她開始變得煩躁。
束手無策的憤怒
迫使她偏頭看向不遠處經歷一場狂飆后更加慘淡的車,語氣不善“翟老板,雪地里穿白色,是怕別人能及時發現,死的不夠快這話不是你在我送了黎婧一件白色羽絨服的時候諷刺我的那你現在拿件白色的給我是怎么回事用事實像我證明,我的確是在找死”
翟忍冬說“沒有。”
紀硯清“那為什么突然向我承認自己不認可的顏色”
翟忍冬“”
據我這幾天觀察,她好像特別喜歡淺色,衣服最深也就到淺綠。
店里那個男人的話從翟忍冬腦子里一閃而過,她張了一下嘴,又皺了一下眉,最后只是一點點攥緊了手里的羽絨服,沒再說話。
沉默在狂風暴雪里根本不值一提,只有夜晚強烈的寒風效應讓人每一秒都難以忍受。
紀硯清單薄的身體大幅度抖了一下。
翟忍冬說“先把衣服穿上回去。”
紀硯清維持著看向車子的方向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