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自留學以后,我也很久沒有見他了啊。”
他半真半假地撒謊,謹記自己的人設,抬頭看見眼前人變得越發內疚的表情,唯有在心底默默嘆息。
新出智明拍了拍他的肩用十分溫柔且良善的力道,他手心的溫度幾乎燙到久川埴無法呼吸。他微微垂下眼睛,注視腳邊滾落的、從棺木中滿溢而出的盛放的百合。
那是男人生前最愛的花。
在久川埴幼時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都相信自己是生活在普通家庭的幸福小孩,父親在醫學院任職,母親也事業有成,到了四歲那年,家中更是添了一只鼴鼠似的妹妹。年紀稍長一些后,日常的娛樂就是和父妹一起玩打結比賽,莉莉的小手總是握不住線頭,耍賴似的開始哇哇大哭,每每這時青田誠一郎就不得不去安撫她,所以類似比賽的贏家總是久川埴。
他曾以為生活就該這樣平穩愉快地進行下去,直到十歲生日那天,他在家里見到那個男人。
那天的朗姆那時他還沒冠上這個來自他父親的名字就像今天這樣,從玄關乍泄的日光里,背著光走進來。
他一席黑衣,衣襟口袋里插著一束新鮮百合,醒目到像是諷刺。
久川埴瞇起雙眼,貓似的瞳孔警覺地盯上眼前的男人
“脅田先生,我倒是沒想到,您也會來。”
“驟然聽聞這樣的消息,吾輩也實在是悲傷不已。”朗姆做作地脫帽示意,看得久川埴忍不住直皺眉,“青田先生如此重要的葬禮,我本不該遲到的。”
“忘記了您的邀請函,的確是我的疏忽。”久川埴禮貌地頷首,言辭卻很不客氣,“畢竟先生您貴人事忙,對沒有價值的人事,向來不愿意費心呢。”
“沒有價值,怎么會呢”朗姆低下頭來,那只義眼反射著冰冷的光。
久川埴似笑非笑地回望他他們都心知肚明,在朗姆眼里有價值的從不是他或者父親,應該是“蜜勒米爾”這一代號本身才對。
他對朗姆厭惡的根源就來自于此,這是個貪婪、吝嗇、精明至極的商人,從久川埴第一次見他,就被一顆糖果騙得睡過生日起,就相信此人一定是青田全門的喪門星。
自從那日他被父親放進了家門,青田誠一郎醫生很快便被爆出醫療事故的丑聞,因而引咎辭職,母親也因此和他離了婚,他們和莉莉被迫搬去埼玉縣不起眼的社區里
青田誠一郎是個傻兮兮的的男人,他不僅不知道那則丑聞的背后滿是朗姆的手筆,更是就此兢兢業業地在組織里賣命幾十年,在污泥中目睹的每件慘案,都足以讓這個懦弱又膽小的男人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每一天他都在經受良心和道德的拷問,但他的優柔寡斷又讓他不忍在子女和正義上抉擇。
久川埴覺得煩躁,厭惡、怨懟和憤懣的情緒拉扯著他,他只想泄憤似的將酒潑在朗姆頭頂,狠狠通過那只義眼的空洞,把乙醇灌進這老男人的大腦里,為他的變態消毒。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這些煩躁念頭。久川埴像拖著酒杯那樣拿走他胸前的百合,模仿他的做作模樣為棺槨獻花,而后便示意他可以離開了。久川埴冷淡地轉身遠離,再不要分一個眼神給他。
在他身后,朗姆則陰測測地露出一個微笑幸虧久川埴沒看到這個,否則他真要一拳揍上去了。